睡在你的影子裡

狂風呼嘯著從樓蘭古城席捲而過,黃沙漫天,沙子狂笑著席捲整個世界,惡魔般在空中肆虐、咆哮。

風終於停了。

原本只漫布著黃沙的地上出現了兩個人,他們的嘴唇已經乾裂,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手卻緊緊地握在一起。

這是一對剛剛結婚的年輕夫妻,他只有25歲,她也23歲而已。一個星期前,他們來古城度蜜月,卻在遊覽時與旅遊團走散,一場強沙塵暴將他們所有的食物搶走,他們兩個也被風帶到這個從沒有人經過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來了,看了看躺在身邊瘦弱的她,輕輕嘆息了一聲。他搖搖她的肩膀,她無力地睜開眼睛,微微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她已經疲憊虛弱到極點了。

“走吧,總會走出去的。”這幾個字像是從他的嗓子中擠出的一般,沙啞無力,卻充滿了希冀。

他費力地爬起,跪在地上扶起她,艱難地站起身,將她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沙漠中的白天就是一個無情的火爐,烈日竭盡全力散發著熱量,他的腳上燙起好幾個泡,卻忍著執著地向前走,一步一步,緩慢而有力,像在向這沙漠抵抗著,挑戰著。幾隻禿鷲常常在天空中盤旋,巨大的黑影映在沙子上,她害怕這些往往伴隨死亡出現的亡靈之鳥,她閉上眼,用臉頰貼著他的臉頰。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又是三天。

三天裡,他無數次絕望過,可是晚上那些點點燈火卻在召喚他,激勵他不放棄。他背著瘦弱的她,堅定地向前走,為她,為自己,也為生的信念。

又是一個夜晚。他再承受不了瘦弱的她,他將她輕輕放在沙漠乾燥的地上,抬頭望望仍然那么遠的燈火,咬咬乾裂得再也滲不出血的嘴唇。他跪在地上,將她嬌小的身體放在他的影子裡,從口袋中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舉起,落下,手指上出現一個大傷口,血汩汩地流出來。他將手指輕輕放在她的嘴裡,在她的額頭上深深一吻……

當搜救隊找到他們時,已是他們與旅遊團走失的第二個星期。

一個年輕的隊員發現了沙漠上喧囂的禿鷲,急忙叫了同伴過來。當他們趕走那些可怖的鳥之後,所有人都震驚了。隨後,他們一齊低下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跪在地上,脊背與側腹已經被禿鷲啄食得露出白骨,周圍的沙地上卻沒有一點理應有的血跡。女孩靜靜地睡在他的影子裡,完好無損,還有著微弱但很均勻的呼吸,口中還含著他的手指……

幾個月後,她痊癒了,住在一個乾淨漂亮的小房子裡,那是他們一起選好的“新婚洞房”,屋後有一片她親手栽的樹林,鬱鬱蔥蔥,他的墓被安置在這裡。她每天精心栽培這些植物,她要讓他睡在她的影子裡,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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