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

學校放寒假，二伯來城裡接我到農場過年。

我們坐上一輛小客車。沿途景色很美：一望無際的農田被皚皚白雪覆蓋，在冬日下反射出熠熠的光；路旁一排排白楊銀妝素裹，樹枝成了沉甸甸的銀條兒；遠處幾片村舍炊煙裊裊，隱約傳來犬吠聲……我陶醉於這田園風光了。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見到久別的鄉親們，心裡不由得陣陣激動，耳畔迴蕩起一曲深情的歌：我生在一個小山村。那裡有我的父老鄉親……

二伯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說：別以為這裡還是幾年前的小山村，現在發財的農民太多啦！瞧這小客車就是你老王叔私人承包的……我欣喜地環顧車內，他們大多是農場職工，趕著春節有到城裡辦些年貨，個個喜氣洋洋。

忽然，車猛地一停，門開了，上來一位中年婦女，穿一件灰色上衣，扎著鮮艷的紅頭巾，睫毛上掛著亮晶的雪花，帶進來一股寒氣。車緩緩開動，安靜了片刻的車廂內又熱鬧起來。剛上車的婦女操著方言問：去147（團）多少錢？門旁一個二十上下的售票員雙手插在袖管里，頭也不抬地應了聲：兩塊五。這么貴！婦女搜遍全身口袋只找到兩元錢。躊躕片刻後，她賠著笑說：這妮子，你看我身沒錢了，就剩下兩塊，便宜點行吧？售票員抬起頭，皺著眉打量她一番，向前座喊：爹！兩塊錢去147行不行？她錢不夠！開車的沒應聲，車卻停了，從司機室傳來一聲低沉的命令：下！婦女臉上哆嗦一下，不斷搓著的手也放了下來，語氣近於乞求：同志，做個好事吧-以前搭毛驢車還不要錢呢，這么冷的天……下！售票員打斷她的話，拽開車門，手插回袖管里，把頭扭向一邊。婦女怔住了。車廂內死一般寂靜，幾十道目光射來。有人小聲嘀咕：沒錢還想坐車。我的心一覺，剛要起身，卻被二伯輕斥一聲傻給按住了……

車重新啟動，人們又談起來。我默然地回頭盯著車後，那婦女在漫天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越來越遠，終於變成一個黑點，模糊在我的視線中……

車外的風雪如此肆虐，是否地將她淹沒？車裡的人們如此愜意，他們就一點也不曾想過為她補交5角錢？我再也無心觀賞雪景、聽二伯大談經濟搞活了。鄉親、鄉情，連同二伯爽朗的笑聲，一齊消失在汽車的轟鳴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