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黃昏

一個美麗的黃昏，我玩弄著一面如水明鏡，幻想著能悟出點人生真諦來。

夕陽很微弱，微弱得淒涼。也許“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說的就是如此這般境界。詩人李商隱敏銳地捕捉的瞬間的感受，釀成為膾炙人口的千古不朽之句，他對自然的熱愛，對生命的依戀，對歲痕的無奈聚焦成一個影子，在夕陽下，在我的生命里，顫顫地搖曳，迎著晚風。

回過頭，轉過身。端詳自己的影子，已被狂妄的落日撕扯得不成模樣，只是還殘留著原始的黑色，墨的顏色。腳下，純黑，黑得充實，影子那頭，夾雜了點天空的顏色。不，其實是說滲透著蔚藍。這個天空沒有藍色，因為我想像中的天空只是蔚藍的，藍得聖潔，藍得透徹，沒有一丁點兒的雜質。我不容許白色，抑或金黃的畫面，我的天空是沒有華麗修辭的。即使眼過雲煙，也沒有。

可鏡子卻被黃昏的天空映照得那么拘束，那么黯然神傷。鏡子永遠只能做一潭湖水無可奈何的愁嘆，紋波不動的憔悴了容顏。明晃晃的鏡子眼裡寫著粼光的傷感，深深地刻在平靜的水面上。而黃昏殘陽的餘暉卻是那把鋒利的刻刀。“呀——呀——！”兩隻雁穿過夕陽，無奈地留下幾聲淒戚的叫聲，像哭泣。鏡子看了，只有惆悵，孤啞地，難以釋懷……

夕暉無賴地灑在鏡子上，像粘住了的沙子，捨不得離去。

鏡子就這樣，做永遠只能讓別人放肆地玩弄的道具，就只能被動著動，過著沒有意義的日子。他想，白色的本來就應該平淡無奇，唯一能擁有色彩的方法，就是去做一個玩偶，一個靜靜地待人擺布的玩具。

罷了。碎了，看似完整的卻支離破碎。

但也許生命中總會有這樣的偶遇——

一個窈窕的凌晨，一枚璀璨的啟明星躺在鏡子裡。鏡子不耐煩地環顧四周，不去理睬啟明星，然則卻看到了一顆躺在他身邊的露珠，露珠眼裡，也有一枚啟明星。但露珠卻幸福地欣賞著高高懸掛著的啟明星，還樂意地煥發著啟明星賦予其的光彩。鏡子不以為然，對露珠說：“小露珠，你有多愚蠢啊。你再美也只不過是別人給你的影子罷了，這樣做有意思么？”露珠反應過來，看了看鏡子，又看了看啟明星，說：“不是別人給我影子，也不是什麼誰的光彩。而我，是在折射著一切。”鏡子無言以對，即轉移目光看著啟明星，卻反倒在啟明星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又一個美麗的黃昏。露珠早已不見了，卻留下了露珠的話。鏡子忽如一夜懂了，他一反往態地愛著陽光，愛著夕暉，他用最大的努力去折射著這個衰老的太陽，把自己身上的光彩加倍強烈的為夕陽塗上。

這是一顆露珠的心愿，是一面鏡子的真諦。又或者，是那兩隻雁遺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