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長大

成長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於細微處悄悄完成。

一

懵懂時候，總是拈花而笑，笑得不著邊際。我不知他人際遇，我只知在我那不慌不忙的兒時年月里，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微笑著，一如那開得如火如荼的鳳凰花。

那時惟一的企盼便是長大，如同一朵急著綻放的花骨朵。媽媽說，等那窗台上的花兒開了，你便長大了。於是在蹣跚行步之前，在識字之後，我無數次守望那嬌嫩的植株，用我所有的企盼，等待一朵花開。一季一季，光陰荏苒。

二

時常躺在草地上，看一朵雲在天上，晃晃悠悠地走過。

一別經年。

我不喜歡那些奔波的經歷，從一個地方搬遷到另一個地方，經歷一些人，忘卻一些人，像一段模糊的電影片段，一晃而過，經歷卻無法記憶。

幸而最終回到老屋。老屋的花依舊開，在一般的時令一般的季節，也是一般的紅。日出江花紅勝火，落成荼靡。

風景舊曾諳。

三

歸來，是因為天使安眠。安眠的天使是小我兩歲的妹妹。記憶里我們都還是愛玩的年齡，手拉著手，一起跌跌撞撞地奔跑。一個跌倒，另一個也跟著倒下。

我想凝視天使的睡顏，然而我終是沒有看見。我被關在天使的門外，母親捂著我的眼睛哭得花容失色。

所以我就在老屋子裡發獃或是趴在窗台看那株花。窗台上的花依舊沒開，甚至連花骨朵也沒有。我能想像在父母離別之後，天使就這樣趴在窗台上盼望花開的樣子，安靜，沉默或是喃喃自語：“長大後就可以看到媽媽，看到那個跟我一起跌倒的姐姐了吧。”

永遠的長歌當哭。

四

媽媽，就讓我在樹上呆著吧，也許我也可以等到秋天和落葉一起落下。過後，和記憶一起，化為飛灰。

在那些一個人跟隨母親到處奔波的時光里，我已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一點一點拔節長高，而惟有那些曾經的晨來暮往，與天使一起拈花而笑的年月依舊清晰如斯，如同那些無人知曉的，華麗而脆弱的寂寞，脈脈流入心的深處，帶著些微小的疼痛。

許巍唱道：“誰畫出這天地，又畫下我和你，讓我們的世界炫麗多彩。誰讓我們哭泣又給我們驚喜，讓我們就這樣相愛相依。總是要說再見，相聚又分離，總是走在漫長的路上。”聲音荒涼一如彼岸的煙火。或許這又是另一個長歌當哭的故事。

於是一恍然，白雲成了蒼狗，不知今夕何夕。

五

一直到長大以後才明白原來那窗台上的植株是不會開花的，苦甘草，草本植物。

也一直記得當初母親的話。也許在爸媽的眼裡，我們永遠都是需要守望的孩子，需要脈脈的溫情和溫暖的懷抱小心守護。所以當日母親會哭得花容失色，所以那日離開時父親會面色黯然。因為無論相隔多遠，父母的心都有一處極柔軟的角落為我們暗自綻放，關懷卻不動聲色。心繫千里。

而當我明白這些的時候，母親說我已經長大了。我愕然，原來我在我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長大了。

很多人告訴我成長是一場傷痛的盛宴，然而我亦想起一句話：“你的生命並不長，不能用她來悲傷。那些壞天氣，終於會過去，人們都是這樣匆忙地成長。”

窗台的花沒開，而我已經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