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

我們祈願每個季節都能夠用最瀟灑的故事來笑對人生，但每一次從別人那裡聽到這個故事，心裡就有一種別樣的感覺，至今也不甚明了――

1

他有一支笛子，像溫儒敦厚的長者的那種。每個無聲的黃昏，在那個長滿茂盛薔薇的院子裡，都會傳出婉轉優美的笛聲，漫出院裡的矮柵欄。再後便是落日，及熔不盡的歸鳥的翅膀。這個美麗的畫面他看不到――也許因為他背對著--他肯定能感受到昏黃的黃昏的寂寥，因為他的悲涼柔腸的笛聲，他聽得很清楚。

風倒是不大，但總是很潮很膩的暖風，很曖昧，他自己認為。他的感覺力挺強，特別對風，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風吹過時，天上的雲彩消失了，身後的薔薇落了幾瓣。真的，毫不誇張。他喜歡秋風，他說秋風不會吹落瓣。

2

那一日下了雪，小院裡白茸茸的，很有些童話的意味。風不再是潮的、曖昧的，花也早已不在枝頭。漫天飛舞的雪花輕輕盈盈的飄落到小院--他認為雪花也似株株薔薇花。

3

他並不這樣認為：女孩如雪，但直到遇見她。

她並不美，但眼睛很特別。每個黃昏，她都會站在柵欄外聽他吹笛。她總是扶著粗糙的柵欄，很安靜，很沉默，即使有風吹過花，撩過她的面頰。她會隨著他的笛聲而輕顰，成長嗟成短嘆。院裡的花草不少，暗香浮動。她似乎只鍾情於那道花牆，美麗的眼睛茫然地很，好像並沒有注意他，正如他並不曾有過注意她，總是閉著眼睛，在吹笛時。

在每次他吹完笛進屋去時，她卻還默默地站在那兒，若有所思地品味滿院縈繞的餘音。屋內便開始有輕微的腳步聲，沖水聲，也許是茶。然後在落座，可能是把竹椅。然後靜下來了，該是主人開始品茶了，她想。然後她輕輕離去。

她不知道，每次她剛離去，他都會出來在院裡站很久，很久。

4

也就是下雪那日，天上沒有太陽，夜幕來得很快。天晴了，月亮升起，是月牙兒，彎彎的一鉤淺金。雪地在夜幕中顯得白亮，不知是不是月光。

他進屋了，但她還沒走--她有點邁不動步子，她站得太久，天也太冷。

月亮很瘦，很淺，很弱，不久前還很豐滿，月亮會這般神奇地調節自己的心情。

這時，他出來了，朝她說：“進來喝杯茶吧！”

她想，是對她說嗎？她沒有動。

他又說：“我知道你每天如此，靜靜地聽，像我身後的薔薇，更像--月下的雪花。

她仍沒有動。

他又說：“你不相信，我知道你在這兒？你不知道，像我這樣的盲人，耳朵是很靈的。”

之後，他倆都沒說話，如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她感慨萬千，難道他也是盲--她離開了，身後月下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導盲棍觸地的凹跡――

夕陽下，我將這本詩集收藏好，看那升起的黛色輕煙和飛舞的情意，並動情地吹起笛子，這笛聲傳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