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

逝去的一切都能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來,關於過去的每一次風,每一次,每一次長夜的嗟嘆,每一個在驚悸中顫抖的幻夢……

我自知是個有些固執亦有些偏激的孩子,骨子裡盪著那么股濃得化不開的前世的戀舊情結。所以,對於古典文學,我是情有獨鍾。我著迷於所有撲朔迷離、恍若隔世般的文字。那些風月的文人,風流倜儻的詞人,嗜酒狂放的詩人,鴛鴦蝴蝶派的作家一併構成了我獨享的、旋轉的天堂。我抱著自己的至寶,讀得不知冬青不知雪,不知黃葉不知秋。

而我的成績則像在玩“打水漂“,上竄下跳。面對老師的橫眉怒視,我置若罔聞面對同學的冷嘲熱諷,我充耳不聞面對一個個近乎佝僂的“死啃“本的身影,我嗤之以鼻。我天天如墜人五里霧裡,只掛念著書堆――我的“避風港“。

期中考試一晃就迫在眉睫了,我一次次把頭放在“鍘刀“下,又一次次死裡逃生。髮捲那天,我木然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裡。當我的地理捲髮下後,同桌先伸頭瞟了一眼,冷笑著說:“哼,大紅燈籠高高掛呀。“我心頭一驚,忐忑不安地低下頭一看:天哪,60分!鮮紅的數字像一把尖刀剃去我的心,血流如注,濃稠的心血,遲緩卻不斷地往外滲,伴隨著痛楚一起地汩汩流。一節課根本聽不見老師講了些什麼,四肢冰涼,空蕩蕩得只剩下個軀殼。我的腦子中只是在不斷地重複著兩個字:倒數!

忘記自己是怎么拖著書包走出校門的,眼裡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砰然濺開。我仰起頭,天灰濛濛的――下雨了。風習習,葉飄悠而下,如同舞倦了的蝴蝶。小徑的落葉被踩在腳下,發出嘩嘩掙扎聲。雨和淚摻雜著從我臉上滑落,我把季節和心情寫成文字,放飛在灰暗的天空。柳枝光禿禿的,像落了毛的孔雀,到處是一片淒風苦雨的景象。秋雨梧桐葉落時,我輸了,輸得如此慘不忍睹,一敗塗地。

我剛進家門,恰逢母親在招待客人,她已和老師通過電話了。當客人問及我這次的成績時,母親黯然地瞥了我一眼,那是怎樣無奈的一眼啊,寫進了十二年來的無盡辛酸,卻又怕我受傷害,充溢著關切與愛憐。我的心尖劇烈一顫,淚無聲地抖落下來。我沖迸臥室,反鎖住房門。難道我真的錯了嗎?我的姐姐曾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最終無奈地選擇了她並不喜歡的北師大物理系。她告訴我,一個人找不到自己的興趣是一種悲哀。而我的至愛到底是詩詞還是成績呢?

窗外的雨落得 * 卻也無奈,風在吹,雨在下,葉在飄,雲在游,眼前儘是母親憂怨的眼神。固執?偏激?已被這眼神融化得不留絲毫痕跡。郭沫若的《鳳凰涅》躺在書桌上,認真地看著我。詩中的鳳凰曾一度消沉:“我們縹紗的浮生,就像黑夜裡酣夢,前也是睡眠,後也是睡眠,來得如飄風,去得如輕煙。“直到香木燃起的火光沖天,直到它們經歷了烈焰的洗禮,直到雄雞高鳴:“死了的鳳凰更生了!“終於,它們從烈火中得到永生,唱起了鏗鏘的歌:“火便是凰,鳳便是火“,“我們新鮮,我們淨朗,我們華美,我們芬芳。“鳳凰在火中更生了,難道我就這么甘心失敗?甘心沉淪?甘心泯滅?我相信,蒼鷹之所以能高飛,是因為它追逐藍天的神韻,那么專注,那么執著鳳凰之所以能涅,是因為它無所畏懼火的熾熱與考驗。從我看到自己的分數之日起,便是我的再生之職日從我開始對自己的“天堂“產生懷疑之時起,便是作繭自縛的我破繭而出之時!

我毅然決然地鎖起所有詩集,一頭扎在課本里,扎在父母的微笑里……

隆冬時節,冬風馱著新年的喜慶馳遍每一個角落。我望著飛雪,驀地懷念起落葉,那個奮鬥的秋天。撫媚的冬陽發出汗水磨亮的光芒,汗水醞釀著收穫――我的地理成績一欄穩穩噹噹地注著:100分。

翻開我的日記本,靡頁上寫著這么一首詩:那片葉怎么了/枯瘦得只剩經脈,卻依然笑傲冬風/你曾有過萌動的春和燦爛的夏/含笑度過飄零季節/你要一直笑著/去迎接又一次生命的燦爛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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