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線針的記憶

白色的日光燈下，我的奶奶正在織毛衣，毛線針有節奏地擺動著，輕輕地撥開了我兒時的記憶

小時候，我總是愛問這問那，當我看見奶奶手中的毛線針時，就問：“奶奶，這是什麼呀？”“這是毛線針，有了它，奶奶可以給你織好多漂亮的衣服。”那時的奶奶還非常健康，總是很快地回答我這“十萬個為什麼”。“我也要做好多漂亮衣服！”正當我準備去拿毛線針時，奶奶馬上把它放到了袋子裡。對我說：“乖囡，現在你還小，不能弄這個東西，不然會痛的（被弄傷）！”“噢。”我聽話地點了點頭。但即使我答應不再碰它了，奶奶還是放心不下。她就白天照顧我直到我甜甜地睡著才安心地織起了毛衣。在朦朦朧朧的夢裡，我好像還聽見奶奶輕聲數花邊的聲音。

上國小後，奶奶就輕鬆些了，但每天早晨她都要很早去做早飯在叫我起床。早晨最重要也是最複雜的一件事就是梳頭了。我照例從桌子下抽出一個椅子，坐在鏡子前，把頭髮梳順，再把梳子遞給奶奶。奶奶仔細地用梳子把頭髮分成兩束，再分別紮起來，但每次都被我生氣地拆掉發繩重新來過。後來奶奶就找出一根細細長長的銀色毛線針，從我的頭髮中小心翼翼地拂過，再一次紮起，我用手指摸了摸後腦勺的“分界線”，這才滿意地笑了，奶奶也笑了，笑得比我更燦爛。

放學回到家，我興奮地告訴奶奶這一天的開心事還有我受到的表揚，奶奶則頻頻點頭，而手中的毛線針還一直擺動著，仿佛是她對我的讚許。有一次，我考試考砸了，回到家我懊惱地說：“我真差勁，我真沒用，不幹了。”這時毛線針不“跳舞”了，奶奶摘下老花鏡，撩撩我的頭髮對我說：“懿懿，你不要難過，你是奶奶最好的孫女。”“真的嗎？”“真的。”

吃過晚飯，我總要拉著奶奶坐到我的身旁陪我寫作業。奶奶的毛線針在檯燈的照映下使原本單調的牆面變得婀娜多姿，那毛線針的影子像我的鉛筆一樣飛舞著，像要和我比比誰做得快似的。

今天，我突然發現，奶奶的頭上出現了銀色毛線針一樣的細絲，才恍然大悟，奶奶老了。你聽，奶奶每次數花邊數到一半都回重頭來過，那飽經風霜的聲音每響一下，我的心都會一陣酸楚。我走出房間，來到奶奶跟前，提高音量說：“奶奶，我幫您數吧。”奶奶抬起頭，惆悵地說：“奶奶老了，沒用了。”“不，您永遠是我的好奶奶。”我搶著說。“真的嗎？”“真的。”

真的，許多事都變了，變得我自己也不認識了。只有奶奶，和她的毛線針沒有被改變。在我遺失自己時，像仙女棒一樣給我無盡的溫暖。

平凡的夜晚，平凡的燈光下，我平凡的奶奶正在編制一個不平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