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念

掀開一簾,驚覺,夏已在枝頭髮霉。

天空的淚水,淋濕了鳥的羽毛。鳥噤聲,塵囂遠遁,雨打窗欞的清音仿若一曲離歌,思緒在陰冷潮濕的空氣里渙散。

就這樣想起愛雨的你,穿著小小裙,站在檐下,攤開手心接一些雨滴,仿佛世界也可以盈盈一握,喜悅從眼底流過,笑意慢慢漾開。二十年前的雨,還在下。

窗外的校牆下,一株月季在風裡伶仃地站著,揣摩它開得熱烈還是寡情。草木本心或許並不願承載繁複的意念,春萌秋萎,循時輪迴。生,就生了。就是死了又如何。這一世只為風雨。是人偏要把那么單純的枯榮注入悲喜。

為什麼總抓著我不放,你沒有現在嗎?時常,聽到你這樣責問我,逼出我無法言喻的悲傷。

慢慢走,不要急迫。時常,夢裡又聞你這樣溫溫一句。你象一株葵花,舉著陽光和微笑。

你我同為菊,只是花期錯落,你開在暮春,我綻於盛夏。看,這個七月我又頻繁地想起你,只是,七月,不宜重逢。

忽然都忘了你我之間相隔的那些學著蒼老的時光,可是心裡知道,開始懷念你的時候,我就老了。從此你是藏在心棉裡的一根針,不小心碰到,指頭就會哭出血來。而你在時光的彼岸看我,心裡是否依舊明亮歡喜?想必是空有相憐意,卻無相憐計。

你可以永遠光鮮稚嫩,我這般年歲卻最是尷尬與愁人,沒有小頑童的稚氣無邪不識憂,也沒有鬢人的寬容豁達無所懼。脫了懵懂小褂,未裁質樸長衫,數身華服卻常覺衣不蔽體,倏忽冷暖。

厭倦了斗室之內的逼仄,常懷一股憤悶情緒出門,帶著一點不回來的想像。其實我總想回去,總想穿越二十年的風塵,回去帶上你,一起流浪,或者出走,到遠方去,看桃花。我這樣說的時候,你只管假裝認真地聽著好了,不要笑,知道不過是夢,就讓我做。我也知道的,到頭來一切作罷。

現在的我,喜歡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沒有目的,可以讓心片刻寧靜。只是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忘記時間的地方。

那時的你在海邊戲水、築沙堡,累了就坐沙灘上呆呆地望,一匹藍色的布帛扯出很遠。海的那邊是什麼呢?一直想,想了好多年。現在的我知道,海的那邊還是海,風景無異,或許還不及這邊。沒了嚮往,心裡清靜的涼。

一定有一些美好的事――我不敢加以修飾,太美好,不容易讓人相信。一定有一些的,丟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它們被記住的總是比被遺忘的少。而我,在光陰流轉里漸漸生成遺憾,起初還可以詩意地吟上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再往後,只會悶頭走路,被糾纏得痛不能當了,釋放出來也不過是一兩滴清淚。究竟,失去,是殘酷,還是一種慈悲。

窗外,多情的雨仍不知對誰低訴著情話。潮濕的風擠進屋來,把傷感貼滿牆壁,耳語向誰?

我讀一段張曉風的話給你聽:我願我的朋友在生命中最美好的片刻想起我來,在一切天清地廓之時,在葉嫩花初之際,在霜之始凝,夜之始靜,果之初熟,茶之方馨。在船之啟碇,鳥之回翼,在嬰兒第一次微笑的剎那,想及我。

從此,我這般想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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