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五月

一粒沙子涼了。

城市的風穿過琉璃瓦的屋頂，夾雜了暖春的最後一縷涼意透過城市高樓的風景。走過老街的時候，我遇見了那棵樹。沒有枝繁葉茂的綠意和一絲初夏來臨的躁動，在泛起點點光斑的陽光背景下，它就那么站在角落裡，沒有顯眼的位置，也沒有盎然的蒼翠。它用它那並不筆直的身軀堅定的站立著，卻有著說不出來的端莊與祥和。那么一個角落裡，那在獨守著什麼呢？

春天的末尾，這座北方城市的夏便已隱藏不住它的迫不及待了。有一些悸動與不安，有一點點陽光散落在雲的影子裡，連同一些不經意的心事，被風一吹，就散了。我路過那棵樹，向他微笑。他似乎懂得我的微笑，站在那裡，同樣安靜的望著我。也許，我們之前就彼此認識的，在哪個地方匆匆的擦肩的一瞬，便很快都忘記了。可是，它脖子上那條淡灰色的條文圍巾卻不小心泄露了這個秘密。

那個冬天，我也擁有這樣的溫暖，而它也是這么走過的嗎？或者，我們都是在彼此路過，偶爾的遇見，是個巧合。冥冥之中的注定，也只是不知所謂的等待吧。這座城市與這裡的生命還有我們，也許本就沒有任何交匯的意義。彼此路過，只會在不經意的想起著什麼。

滿載垃圾的卡車隨著馬達的轟鳴聲停在了路邊。一陣輕音樂響起，又被冗雜的垃圾擁到在一起的聲音吞沒，無力的流落在空氣中，好像是在對這個即將逝去的春做著最後的挽留。風拂過路邊的每一棵樹，迎來一片沙沙聲，唯有那棵樹巍然不動。它有泛黑紋路清晰的枝椏，遒勁伸展著，像個蒼然的老者，但定從容的望著著一切。也許，它還是缺乏勇氣吧？把幾乎所有的葉片留給了詩意的秋，卻忘記了給自己留下一份詩意。我知道，它一直在等，等一個生命中最富有詩意的季節，然後用盡它一生的驕傲與榮耀去爭取。它以這樣一種姿態站在那裡，向人們預示著某種味道。我想，我還讀不懂他們。

陽光開始變得肆恣飛揚。我看到了一片落葉，發黃濃郁的翠色，飛旋而落。一片葉，能遮住這裡的喧囂與寂寞嗎，它又會以怎樣的姿態去迎接另一個生命的時節，依然是現在，有些粗鄙的面容嗎，那么，它還要等多久？

也許，它也曾在另一個五月，與一位詩人相遇。他們談話，一同步仰望暢飲。然後作詩相別，相約下一次的聚首。是永遠的嗎？像陽光被沾染上了葉片的色澤，一道道的飄落在樹的枝椏上，連同五月的篇章。詩人說過，葉的背面是一首青黃的詩，詩的背面是季節的命脈。那么，樹呢？它的等待也正在某一刻與詩人重疊在了一起，看著世間的疲憊，等待那一生一次最絢爛的綻放。

我快步走過，沒有絲毫的遲疑。樹依然站在那裡，鎮靜而釋然。沒有誰會在意，我們的路過不過是時間的遺漏。匆忙而無序。一棵樹老了，在陽光飛揚的季節，另一棵樹依然年輕，在時光暗淡的角落裡等待。

五月的一天，我路過了那棵樹。那一刻，我看到了滿眼蓬勃的生命……

一粒沙子涼了。我路過我的那棵樹，來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