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

為了看看陽光，我來到世上。

——巴爾蒙特

最初的時候，我的選擇並不在洪澤湖畔，並在這座縣城。

“為了看看陽光，我來到世上。”所以我抵擋不住尼采的自詡和梵谷用那隻割掉的耳朵傾聽出的向日葵。當普魯斯特在《追憶的似水年華》中的那映紅賣牛奶姑娘的臉龐的一縷陽光映在我的臉上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酣睡了近整個高中時代。

一

初上高中時陣陣秋雨全落在枕邊，落在夢裡。半夜驚魂，窗外沒有芭蕉卻有“一點愁”。這場秋雨落到第二年的夏，先是微寒，再是酷寒，後來又是惻惻輕寒，最後是夏季里的抑鬱狂躁。開啟的眸子在雨中浸久了便微微泛潮，一個飄雨的春日從家裡返校，一個人躲在別人家屋檐下等車，“白頭聽雨僧廬下”不是白頭，卻覺著雨季的淒清與人世的飄搖。一不留神眼睛和天一起下雨，想起了曾潛的那句詩“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出我織的雨季”。

二

進而是黑的徹底而又從容的夜。林中月下的青山無可比擬似娟娟的細女雖是明艷照人，卻不飛揚妖治，她低眉垂袖瓔珞襟嚴，我獨生在林外的青山上雙手抱住頭，我不言訪，我已不再言語，只低頭從迷濛的眼光中看著我的成績通知單。兩年的虛浮與欺，兩年的飛揚與輕躁浸濕了這一紙的荒唐。無意苦吟秋，只恐花褪紅盡，人空嘆，水與流。不知是我厭倦了自己，還是生活拋棄了我。於是什麼都放棄了。小說、散文、雨後的漫步，孔雀東南飛的悲涼，梁祝的夢想。愧哉斯人，如斷翅蝴蝶般拍打著殘翼，徒勞地鏇舞著飛墜泥澗，腦海里浮出父輩辛勞的背影，他們赤著膀子揮鞭吟喝著山川一樣團塊組成的黃牛，拉動著三角塊的鏵犁，虔誠地耕耘在秦皇酒淚的阡陌縱橫的田野上……

三

窗外的梧桐在演繹著榮衰興亡，三年的蘭舟正飄過最後的一個夏日，憔悴了一冬的土地將逐漸豐潤起來。高三的日子已無風雨也無晴，日復一日的三角、直線、哲學、經濟擦試著亞歷山大大帝的利劍，迎接和拿破崙在凱鏇門上的世紀之戰。春江花月夜的情思，夏夜芭蕉下的倩影，秋樹寒枝下的冰冷，冬草微黃中的孤寂都只不過是幻想。窗外的桂花還殘留著一點香味，黃葉無風自落，秋的色彩有點刺眼卻又很柔和，也許我也不應該在這收穫的季節里兩手空空。明年秋落哪裡我已開始讀懂：大學如同一片樹葉在四季的輪迴中高高地掛在樹梢，最輕輕地飄下

――惠風盪繁圃，白雲頓曾阿，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

――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並包之義。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睜開眼，悠悠的風，淡淡的雲。父母的笑臉，朋友的祝福，把這片樹葉放在枕邊，今夜那片秋的寧靜與清香將飄進父母的夢裡。

這座縣城的秋太易逝，春天不會垂青，也許只有那盛夏的果實。牢牢地握住吧，這心情、這詩情，這縷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