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愚

小愚六歲的時候，爹說教他功夫吧。

於是，小愚六歲就開始習武。

爹說小愚你要好好練武。

於是，小愚就好好地練武，平常的時間除了讀書就是練武，好好地練武。

所以，李氏山莊的少爺李小愚在十歲的時候，就把家傳的《李拳》打得像模像樣的了。

所有人都說李莊主好福氣，兒子聽話，懂事，肯吃苦，小小年紀就有出息，很爭氣。李莊主都推說哪裡哪裡。

小愚聽了一點也不高興。不是不高興爹的“哪裡哪裡”，他是不高興“小小年紀就很爭氣”。小愚認為，說話的那些人在諷刺他。因為打了四年的李拳，小愚從來沒有發現這套拳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從名字到招數，都是呆呆板板的，毫無特色。所以，小愚認為，打好李拳不可以算“有出息，很爭氣”，所以小愚認為說話的那些人在諷刺他，所以小愚不高興。

小愚想真正地有出息，很爭氣。於是小愚說，我要去闖江湖，我李小愚要闖出個名堂來給大家看看――這是李家人！

於是，十歲的小愚收拾了幾件衣服，從老管家那兒偷了幾塊碎銀子，又趁胖廚子沒注意拿了幾個玉米餅，給爹娘留了個條，就下山了。

小愚感到自己的武功不好。不是自己打得不好，而是這套拳法不好。

小愚說，要學個厲害的武功。

傍晚，小愚到了城裡。找了個客棧準備住店，忽然聽見隔壁桌上一群人在閒聊。

一個說，知道不，現在景家的那個名劍閣可厲害啦。

對啊。另一個說，現在江湖的人一聽到“劍”就首先想到景家的名劍閣啊。

再說。又是一個人，劍可是最瀟灑的兵器啊。你們看看，從古到今，那些風流俠客基本上個個都使劍！

小愚聽了，想，看來劍不錯，應該比拳好，景家的劍又似乎是最好的。

好，決定了。去景家學劍！不待天明，小愚覺也不睡了，連夜趕到江南名劍閣。

之後，李小愚做了一年的景小愚。

小愚挺喜歡景家的劍法的，很美麗，很蹁躚。

小愚聰明，又有武功底子，還肯吃苦。所以，一套落花隨水劍小愚耍的比嫡系的弟子還要好。

沒多久，江湖上就傳開了名劍閣又出了個很聰明很厲害的幼童。

小愚很開心

一日，小愚去城裡給景閣主辦事，在小店吃飯時，聽見幾個人在閒聊。

世風日下，名劍閣現在不行了啊。一個說，繡花一樣的劍法如何立足江湖？

就是。另一個說，但是鐵樓就不同了。斬馬很重，出招又穩又狠，扎紮實實，厲害！

何況。又是一個人，拿起了斬馬，本身就是一種光榮啊。鐵樓，不簡單！

小愚聽了，想，名劍閣不行了，鐵樓厲害了。那還等什麼？當然去厲害的門派！

說走就走，小愚去名劍閣向閣主告別，收拾了東西，就上路了。

十二歲的小愚一路小跑，傍晚就趕到了北漠鐵樓。

之後，李小愚做了一年的鐵小愚。

小愚看到鐵樓的斬馬，感到莫名的親切。他相信對應這種穩重兵器的武功威力很強。

因為小愚喜歡，所以小愚學得很好。真古式小愚很快打得有板有眼。鐵樓主很喜歡。

沒多久，江湖上傳開了，鐵樓的兒童都不可小覷。

小愚很開心。

一回，小愚去參加一個比拼武功的大會。回來的時候，他住客棧。

吃飯的時候，小愚聽見幾個人在閒聊。

一個說，現在鐵樓還如以前一般的穩重啊。只是……

那又有沒什麼用啊？另一個說，管它穩重還是輕浮，當今江湖上可是防不勝防。人家唐門的一個暗器，管你大俠劍客還是天王老子，統統都躲不開！

可不！又是一個人，就是不會武功的，下個隨便什麼唐門奇毒，照樣斃命。

小愚聽了，想，咦，看來當今還是唐門最厲害喔？

二話不多說，他就回到鐵樓想鐵師父告辭。十三歲帶著行李和盤纏，前往蜀中唐門。

之後，李小愚做了一年的唐小愚。

小愚認為暗器和毒非常實用。活在江湖上的自然是江湖人。會了暗器和毒，就可以算個厲害的江湖人了。

小愚手巧，暗器學得爐火純青。小愚心巧，奇毒配製得如魚得水。唐門主喜歡得不行。

沒多久，江湖上就傳開了，唐門英才出少年。

小愚很開心。

一次小愚去九嶷山找配毒的藥材。路上下了雨，他便在半山的客棧歇息。

小愚聽見旁邊桌上又人在閒聊。

一個說，蜀中訊息最靈光，唐門又厲害，估計武林里沒人敢招惹他們。

嗨，什麼啊！另一個人說，就會暗中使花樣，武林人其實都是瞧不起他們的。

沒錯！又是一個人，最光明正大的李家的李氏山莊！幾代莊主的拳法都威正天下，現今李莊主又很厲害，還聽說他的獨子也很爭氣。說，李家，那個不服？

其他人均點頭稱是。

李拳有什麼好的啊？小愚忍不住了，我就是李小愚。

眾人一聽，愣了一下，又哈哈大笑起來。

是的嘛！我就是李小愚！

哈哈！一個人說，看你這身行頭我就知道你不是李家的，別胡吹了！

就是因為李拳不好我才出來拜別的門派的！

哈哈……小孩子……李拳博大精深，豈是你一個外姓人懂得的？

小孩，別做夢當李家少爺啦！幾個人不再理他，拿了瓶酒就走出了店門。

小愚蒙了。

外姓人？自己可就是正正宗宗的李家少爺李小愚！

做夢？自己出來拜別的門派就是想有出息、給李家爭氣的啊！

難道，從名劍閣，到鐵樓，還有唐門，自己都在長人家的威風么？

自己都不曾是李家的人么？

自己都不曾是李小愚么？

自己都做錯了么？

自己都丟了自己了么？

落花隨水劍也好，真谷式也好，暗器和毒也好，練得再怎么厲害都不是我李小愚！

李小愚不拿劍不拿斬馬不用暗器和毒！

李小愚不是景小愚不是鐵小愚也不是唐小愚！

我是――李、小、愚！

小愚不再猶豫，拔腿就跑！

我要做好我自己――

跑過了九嶷。

我要練好李拳――

跑過了北漠。

我是我李家最棒的李小愚――

跑過了江南……

他站在李氏山莊門前喘著氣――他已經十四歲了。

就在三年前，他曾離開這裡。

小愚沖了進去。

他看見了老管家，老僕人，老廚子，老奶娘，還有老屋，老樹，老狗子……

也許三年的時間不足以算久，但至少對於小愚，很久了。

在大堂里，小愚看見了爹。

爹！小愚說，我是小愚。

爹沒說話。

爹！小愚說，我是李小愚！

爹還是沒說話。

我是李小愚！我是李家的人！李家的人要打李拳！李小愚要打李拳！

爹笑了。

爹！我是李小愚！我要做李家最優秀的人！我要做最優秀的李小愚！李小愚要做最棒的自己！

爹笑了。爹流淚了。

後來，小愚又打了六年李拳。

後來，小愚二十歲的時候，接下了整個山莊。

後來，當小愚變成大愚的時候，他對小小愚說要好好學李拳，會打李拳才是李家的人，才是你小小愚。

後來，當小愚變成老愚的時候，他說我過得很充實，很滿足。

後來，小愚說李家最優秀的李小愚要死了，於是小愚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