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雖說不喜歡吃紅薯絲飯,卻特愛吃烤紅薯。烤紅薯吃不厭,是因為烤紅薯香、甜,好吃。特別是有些紅薯放過一段時間後,水份蒸發了再拿來烤,那味道就更美了,她會散發一股濃濃的香味,而且特甜。在那計畫經濟時代,烤紅薯成了我最愛吃的雜糧(或叫食品吧)。

我八歲時爺爺已經是七十五六的人了,雖然年歲大,但身體蠻硬朗,不用拐杖能上山揀乾柴,能走一二十里路串親戚,別人羨慕,說我爺爺不亞於一個年輕後生。爺爺吃的是輪飯,他身邊有三個兒子,每個兒子家吃三個月,在我家,他吃得還勉強,因為他三個兒子當中,只有我們家境相對好一些,儘管如此,但因爺爺平時活動量大消化快,常常感到肚子餓,他只好從屋裡堆放的紅薯中拿一兩隻烤著吃。

有一次爺爺上山去揀乾柴,臨走時將一隻紅薯放在灶爐里的紅灰中,爺爺盤算著,到收工時那紅薯也該烤得差不多了。約摸一個小時,在外玩瘋了的我跑回家中,突然聞著有股烤紅薯的香味,頓時感覺肚子餓極起來。我想,這定是誰在灶里烤了紅薯,便找來火鉗,在爐灶里的紅灰中亂翻起來,剎時,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浮在紅灰上,於是,我一個人蜜笑著:該美美的享受一回了。忙用火鉗把烤紅薯夾出來,拂去上面的柴灰,也顧不著什麼衛生不衛生,心想,高溫消過毒的東西死不到哪裡去,我用牙齒把紅薯屁股那頭咬掉吐出,然後開始享用起來。吃完那隻又香又甜又軟的烤紅薯,我忙到堂屋裡拿來一隻大小相差無幾的生紅薯,埋到還留有零星火種的柴灰中,免得被他們識破。

傍晚時分,遠遠地聽著爺爺哼著他那自創的“山歌”回來了,爺爺回到屋裡徑直往我家灶屋裡去(家鄉稱廚房為灶屋),他貓著腰,拿著火鉗在爐灶的灰里扒著什麼,我想這下壞了,莫非是爺爺烤的紅薯?爺爺用火鉗夾著一隻紅薯出來,用他那乾癟如松樹皮的手捏了半天,然後自言自語道:“見噠鬼,個把鐘頭了還是生硬的。”這時,叔叔的雙兒跑來找我玩,爺爺一把揪住他,問道:“是不是你這小孫子偷了我的烤紅薯?”雙兒愣住了:“我偷你什麼烤紅薯啊?”看雙兒不承認,爺爺來火了,“就是你這孫子最吵事,要都像良兒該多好。”雙兒一下被爺爺冤枉得哭起來,我看爺爺情緒不好,也不敢立刻在爺爺面前承認自己的錯。

第二天,爺爺被六叔接去吃輪飯去了,六叔離我們有二十多里路(六叔是做上門女婿的),不料,爺爺這一去,竟成了永別。他在六叔家得了風寒,臥床不起,最後逝世於六叔家中。

在爺爺的追悼會上,看著親人們一個個伏在爺爺的棺材邊嚎啕哭數,我的淚水也隨之滾了出來,心想,早知爺爺這么快離開我們,就是再餓,我也不會吃那香得誘人的烤紅薯,也會要留給心愛的爺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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