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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代人

外婆是長女,母親是長女,我也是長女,所以我很幸運,能夠和曾外祖母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也算是一種別樣的“四世同堂”吧!

一、曾外祖母

曾外祖父走的早,留下曾外祖母一個人。曾外祖母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硬是拉扯著六個孩子跌跌撞撞的闖了過來,並且創過了之後的許多個歲月。

外婆不識字,並不是不想識字,而是那個社會帶來的罪惡,讓她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文盲,但她是不曾悔的,因為她知道,她識字的後果就是某一個弟弟妹妹過早的離開。幸好,直到現在,他們都還健健康康的活著,而且,還很幸福。

幸福是對現在而言的,在那個年代,是沒有幸福可言的,唯一的幸福就是填飽肚子。外婆為了這唯一的幸福,不得不起早貪黑做活,稍不用心,就會迎來曾外祖母冰冷的眼神,惡毒的語言。外婆是恨過曾外祖母的吧!我想。然而,外婆並沒有告訴過我這些,她只是說“好大,天好黑,我就那樣坐在地上,娘卻始終沒有來。”那種孤獨,甚至是絕望,我不敢想像,如果曾外祖父在的話,情況可能會好一點吧!

外婆說:“我一直以為娘不疼我,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至今都心酸。說這話的時候,曾外祖母已經和曾外祖父團聚去了。外婆的淚水流了又流,眼窩深深的凹進去,像兩眼永遠泛著水的老井。

“那時候,一家人的鞋都是由娘一個人做,當我們五個腳趾頭終於跑出來四個的時候,娘就會變魔術般的從櫥子裡掏出一雙嶄新的鞋子來遞給我們,我們穿著新鞋又蹦又跳卻毫不詫異那雙鞋是母親何時做出來的。知道答案是在一個晚上,白天累了一天,晚上怎么也睡不著,誰料,娘也遲遲不睡,全家人終於全部躺下之後,娘從櫥子裡摸出一雙鞋底,‘哧啦哧啦’的納起來。昏黃的油燈下,娘的身影是那樣的單薄。我開始流淚,恨自己不是個男兒。忽然,娘自言自語起來,她低聲說‘娃兒他爹呀,你走的早可苦可了大丫頭了,她還那么小,卻要幫我挑起整個家,可我不這樣,又能怎么樣哩,我們娘七個可都得活呀’,娘嘆了口氣,吹滅了燈,慢慢走到炕前來,一遍一遍摸我的臉。娘的手很糙,象老樹皮一般,娘的淚滴到我的臉上,和我的淚混在一起,淌到枕頭上。娘在最苦的時候,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她自己。”

我無語,所有的安慰都卡在嗓子裡,所有的話語此刻都顯的蒼白無力。

二、外婆

外婆的故事是聽媽媽講的,現在想來,無非是那個年代經常發生的“一根油條”的故事。當時聽的時候卻是淚如泉湧。

因為外婆沒有上過學,所以無論多辛苦,都要供母親念。那時候,整個村子沒幾個學生,因而學校設在一個離家較遠的鎮子上,母親必須天不亮就掙扎著爬起來,然後帶著早飯跑去學校。在那個連白面饅頭都吃不上的年代,油條是很奢侈的東西了。幸好外婆做得一手好活,是一個出色的裁縫,所以家裡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甚至母親的早餐就是兩根油條。

早些年的冬天,為了多做幾件衣服,外婆堅持熬到很晚,困了,就用涼水洗洗臉,再堅持不住了,就用石頭砸屋外的冰吃幾口,久而久之,外婆落下了胃疼的毛病。

一個寒冷的早晨,曾外祖母把母親從被窩裡拉出來,催她上學。母親揉揉惺忪的睡眼,把手伸進高高的吊籃里,摸昨晚留的兩根油條可摸了許久,也只摸到了一根。“咦,咋沒了?”母親問道。“我剛才吃了一根。”外婆在裡屋懶懶的回答,像是勞累了一晚的樣子。母親一楞,沖外婆喊“你憑什麼吃了,那是我昨晚特意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了,這一根我也不吃了。”她把油條往籃子裡一仍,氣呼呼的跑掉了。外婆愣了,曾外祖母也愣了。

母親說,如果她不吃早餐,外婆是很心疼的,無論天氣好壞,都會給送到學校來,可那天,外婆卻“失約”了,直到放學,她也沒有來。到了中午,母親早已抵擋不住飢餓聽到鈴聲一響,飛也似的往家跑。母親一進門,居然是曾外祖母在做飯。“咦,娘哩,她怎么不來做飯?讓您來幹活。”“丫兒啊,別說你娘,你娘年輕的時候落下胃病,兩天沒吃飯了,那根油條是我讓她吃的,你還跟她吵架。你呀,真不懂事。”曾外祖母搖搖頭,母親往裡屋望去,外婆蓋著被躺在床上,臉色蠟黃,汗珠不斷往外滲。母親看到這一切,哇的一聲哭出來。外婆撫著她的頭“丫兒啊,別哭,娘剛給你蒸了白饃,在鍋里熱著哩,早晨沒吃飯,快去吃點吧!”

母親說,這件事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因為食物和外婆吵過架。說這話的時候,外婆在旁邊呵呵直樂,她說她忘了。

對於孩子的過錯,母親從不會放在心上。

三、母親

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只有五斤重,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活不成了,若不是母親的執拗,我或許真的沒有成長的機會。而事實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我確實有好幾次差點活不成了。

八歲那年的夏天,父親和叔叔們出差,家裡只有我和母親。一天半夜,我突然發起燒,開始只是低燒,由於從小體弱多病,母親幾乎成了半個大夫,父親不在家,母親毅然撐起了整片天,她熟練的倒出幾片紅紅綠綠的藥片,餵我吃下。然而,事情並沒有如母親所願,我的病情愈加重了。母親裹好衣服,抱起我就往外跑,幸好離大夫家不遠,可是,到了大夫家,我依然幾近昏迷。

打好吊瓶,母親拉著我的手,不住的喊我的名字,不停的講過去的事情。黎明時分,我終於從這種呼喚中醒來了。

低燒的狀況一直在延續,輸液也不起作用,我的手背幾乎被紮成了篩子,脹的像個饅頭,母親卻拿著熱毛巾狠狠的往上邊捂,絲毫不顧我的疼痛,甚至帶我去驗血,粗粗的針頭扎進我的血管,她竟然不準我哭。終於,我的手再也扎不上針,雙腳也高高的腫著向我示威,當我再次看到大夫,再也不肯聽話了,母親一著急,居然一巴掌打了下去,硬是摁著我打上吊瓶,我低聲的哭著,死死的咬住被角,暗暗的發誓等她老了不管她。沉沉的,我在抽噎中睡著了。

我是被抽噎聲驚醒的,吊瓶已經不見了,母親抱著我不住的流淚。我用手擦去母親的淚,我說:“媽媽,你別哭,等你老了,我不給你扎針。”母親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流淚,終於,我也忍不住哭了。

後來,我的病好了,再後來,我才知道,母親是怕我長不大。現在,我依然在時光中行走,而且,很幸福。

時間在流逝,時代在變幻,唯一不變的,是母親對孩子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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