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一花一世界，這是詩人湛藍清純的思悟，而對母親而言，她的孩子，就是永遠植根於她心田，與她全身血脈筋絡相連的一朵花，這花就是她的全部世界。這世界的所有歡樂和陽光！這世界的所有哭訴和風雨，這世界的所有驕傲和高峰，都是她愛的珍藏，哪怕到她即將逝去，哪怕宇宙灰飛煙滅，她仍將它們無限放大，化作愛的全部。

兒女真是母親的一朵花！

五歲那年，有著湛藍的天空的夢幻童年裡沒有母親雙手漸上的老繭，沒有母親臉上月益加深的溝壑及那雙充滿疲憊和嘆息的雙眼。一切的光陰，都如青春流水快樂簡單地流逝著，天真的我竟萌生出了一種天真的念頭，我要送母親一朵花！也不知這個美妙靈感來自何處，或許是來自母親溫暖的雙手，或是那馨香潔白的米飯，也或是母親軟呢的童謠。

誕生這個念頭是在昏黃的油燈下，母親的雙手拍打著我看著我入睡，母親微笑著，我也笑……第二天，我一醒來就將這個念頭付諸實踐。

村莊還沒有在牛乳般的清晨中完全醒來的時候，花兒已經啜飲著露水開放。清山遍野，不知名的星星點點，很難想像，一個大大咧咧的男孩會一把擦著鼻涕，一把低頭在露水中穿行，如此耐心地尋找我最美的那一朵花。他，終於找到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摘下，捧起，他甚至不敢大呼氣，生怕著驚了花兒，讓它受了委屈，會籟籟地把露珠當作眼淚像天使般地落下。

……

母親已經在廚房忙完了大半的活兒，不時擦著額頭已沁出的汗珠，我將手背在身後，躡著足走近母親，但孩兒再細微的聲響也難瞞過母親天性的敏感，我剛走近母親的身旁，便被發覺了，未停下手裡的活兒，母親只是回頭看了看我，笑了笑。仰視著她，她現在看來如此疲弱的身形，那時是如此高大。

“媽你能不能底下身來？”我的語氣有份興奮又有份自豪。

“乾什麼？”

母親聽來這個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她還是順從的彎下了身。

我將花從手後拿出來，踮起腳，才勉強夠著，把這一朵鮮艷的小花插在母親已有幾根白髮的頭上……

旭日的溜霞在那一刻全部湧入。太陽的所有光輝全折射在那顆欲滴的天使的眼淚上，那是最眩目奪眼的鑽石。滿屋繚裊的炊煙帶著農家特有的清馨在那一刻靜止……父親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窗外，父親是不懂浪漫的人，但我想，那一瞬，他看到了他曾經的公主。

因為，母親在那一刻，落淚了，如少女般地在她的兒子面前掩面而泣……我聽到的是一顆圓滾水珠高高地落下，叮咚，一聲，回徹心間……

當然，當時幼稚年少的我不會理解這一切，我只認為是我又惹母親生氣，我無措地要勸勸母親，母親一把抓住我剛要擦去她在皺紋里蔓落的淚的手，一把把我抱在懷裡，久久不放開……

我到現在還不完全明了母親為何那時會如此激動，我只知道那時的家裡很窮，父親又有病在身，在很多人的白眼裡，母親終日操勞著，忍受著，撐起一方天空讓她的兒子快樂地成長。她的笑似乎只會在對著我才會綻放……

或許，是這花讓她看到了她兒子的成長。終有一天，她或許不用再操勞，她有個會安她心的兒子。

可，事實上，現在，母親的孩子是長大了，是可以讓她安坐在家裡享清福了，但她的孩子卻再也沒有坐下來說過一會兒話，甚至是常年累月不在家，每次遙遠而陌生的電話，還未說上幾句，就被打斷，在母親的那端還可清楚地聽到急促的鈴聲。

每年的母親節，雖然她的兒子總會給她送一束最燦爛的康乃馨，但始終是禮儀小姐的甜美笑容，而不是她兒子的鮮活蹦跳，那一朵花已成了一種奢望！

母親很失望，母親很孤獨，母親的心很冷，母親一日一日變老了，母親還能找回她兒子送的那朵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