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夜雨

走在忙碌拆遷的街上，並沒有帶給我鉛華洗淨的心跳，我轉過臉，將淡然的目光掃向那塊工地，似乎又看見那個黑白色的夢。在夢境中分明看見你們向我走來，卻只留下渺遠的回聲。低曠的山谷瞬間迷失了你們的背影。我沒有看見自己的表情，只有糾纏不清的細線無休止的纏繞著整個生命。

悶熱的空氣沉積了那個夏天的記憶。它們在重複上演，印象中的你們在不停的說著，說著要離開，說著要我過得好好的，說著要我想你們。我站在我們曾經的那座山上，再怎么努力還是分不清你們的背影消失在哪個方向。我開始逼著自己融入新的生活，逼著自己不要因太過想念而哭泣，不斷的麻醉，卻在木易打來電話的瞬間，所有一切轟然倒塌，在心底開始悄悄期盼24號的重逢。

看見木易笑著從那扇門走出來，我剎間錯覺她未曾離開過。我們沿著主街不停地走，一路的沉寂讓空氣中流動的分子悄然的發生質變。何時的自己已經不能清楚確定這條依舊不規矩的街在她心裡是否還有當時最初的感覺。

“在那還好嗎？”沉寂許久，我開口問。

“好。”很乾脆的一個字，乾脆的讓我想哭。

“小周呢，她沒和你一起回嗎？”

“恩。我們沒商量要一起回。”

“喔，那，那她好嗎？”

“應該好吧。”

我轉過臉，捕捉到木易嘴角的那絲無奈的笑，無奈到讓人心疼。那天的太陽很大，曬得我惶惶忽忽，我模糊的看見三個輪廓，它們靠得那么近，又那么遠。

卡其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在看千手觀音。彼此說了一大段祝福和笑話，我不知道是憾人的表演還是卡其的細心在撥動我心底最柔軟的弦。窗外一團團斑斕的焰火正沖天而起，放肆燒灼新年的夜空。想起曾經的今天，想起那些永無止境的笑容，現在都被遺落在哪裡。

拜年的時候，街上很冷清，冷清到讓人感覺不到新年的氣氛。我倉促的走著，和某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聽見巨大的撕裂聲由遠而近。我急速地轉過身，看見小周漸遠的背影，我又看見了那絲無奈的笑，原來彼此已經擦肩而過。

初六是木易走的日子，我和她坐在球場邊的長板凳上靜靜的靠著。我說，我看見小周了。木易沒說話，靠著我一直揚著她的笑容。我將頭轉向球場，幾個小孩在嬉笑著堆著沙子。我仿佛回到那個充滿純真的四合院裡。寬寬的門球場，幾個背影還有一堆堆高高的沙子。我說，我們還是可以很好的。

看著木易上車，看見木易的臉透過玻璃被夕陽照得那么絢爛，那么的不可褻瀆。我拚命的揮手不去想這一次又帶走了我生命中的哪一部分。

那天的夜很靜，安靜到能夠讓我清楚聽見上帝的哭泣聲。我倔強的抬起頭，看著黑的讓人窒息的蒼穹。閉上眼睛，承受著它的眼淚一滴滴打在我臉上，感覺到臉頰流出一道道印痕，一條條被另一種液體所淌過的深溝。張開眼，聽見心底歇斯底里的呼喊，呼喊到所有的偽裝被摧毀，想要忘記的卻又那么真實存在。

收拾好心情給卡其打電話，聽著熟悉的聲音，我哽咽說著，卡其你也要走了嗎？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漂泊久了的孩子，在向上帝禱告乞求一份安定。

幹嘛了你，新年大吉的哭啥哭。

木易今天走了，你也要離開了，會不會跟小周一樣離我很遠。

你傻啊你，只是短暫離開又不是生離死別你擔心什麼。再說就算她怎樣了，我們還是可以好好的啊，蠢啊你。

他們走後，我開始對每一個人笑，肆無忌憚的笑。即使卡其說我們還是可以好好的，但我終還是相信了承諾會敗給時間。笑容底下隱藏的疼痛還會有誰了解。

夜裡誰在四合院裡哭喊，誰在門球場裡冷笑，誰在空氣中煩人的說著重逢照樣失去。沒有喧譁的它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低泣。

走的，是他們。

背過臉去的，不只是他們。

曾以為就算時空堆積，不可能陌生的思念也背過去了，背著一生的承諾過去了。當期盼已久的重逢，只不過是失去的時候，山頭山尾，曾擁有的只不是讓人在雨夜他年中的獨自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