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的聲音

木質的雕鏤軒窗，窗外是延綿成線的暮雨。曾經，是誰在這裡窗里，反彈著琵琶，輕唱著古曲。曾經又是誰在這院中，一舞霓裳，歌盡江南煙雨。我又回到江南的時候，梔子花已經開了三次。曾經，有個朋友問我，桃花是不是每年只開一次。那時，我笑著說他醉了說胡話。現在，我才明白那話中的痛楚。那些花，她們都是每年只開一次。開過了一次，便是過了一年。那個朋友在等一匹狼。他說他欠著一條命，他要等它回來一口咬斷他的脖子。我問為什麼。他說，你會問一隻飛蛾為什麼明知死還要撲火嗎？這話有些似曾相識。我走進這個深色的院落，你曾在這裡，微閉著眼睛，輕聲說著似曾相識的話。現在，這院子已經很荒涼，再見不到那些開在這斑剝了紅漆的大門內的奼紫嫣紅的花兒。那年，和尚經過門口，他問，門裡的花開得好嗎？我讓他進來看看。他笑了，說，若門裡的花開得太艷，怕灼傷我的眼睛。他把手放在耳朵旁，像是很用心得聽。然後他微笑著走了。夏天的時候，梔子花開。香氣漫過了整個江南。我們坐在山坡上，看著白雲的影子從我們身上高高低低的漫過去。我把和尚的話說給你聽。我問，他在聽什麼。你說，花開的聲音。我在江南逗留了一年。離開的時候，也是在夏天，梔子花開得滿山遍野。那一天淅瀝著江南的小雨，我撐著紫竹傘。你側著臉怔怔得看了我好久。登船的時候。你讓我答應明年花開時回來。我答應了。可一年後我才明白一個過客是無法擔起承諾的。和尚的話，我終於明白。門裡的花開得太美，可美又總是很短暫。門內的人愛上了花開的美麗就難免要被那美麗灼傷。門外的梔子花開的香氣溢了進來。我走出去，在那個山坡上躺下來，白色的花瓣鋪在地上，你還在微笑著，還有我的朋友，那個和尚，都微笑著向梔子樹林的深處走去。我閉上了眼睛，沐浴著陽光睡去，在微風吹動的時候，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