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棄

愉快的郊遊卻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事後頭一天,班裡幾個小姐妹邊急匆匆邀約要去“踏青”,當我看著她們歪頭斜眼地對郊遊計畫想入非非時,可能決不會想到時隔不久僅24小時,在一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之後,我也心甘情願地跟了出來。

畢竟,濃寒未退,“踏青”自然是不行了,不過在偌大一個滑冰場踩一絲寒氣在人群中穿梭得渾身發熱是絕對令這群不安分的學生愜意的。

良久,場上的音樂震得腿都發顫了,我洋洋灑灑挪到一邊――漂亮的180度轉身,“嘣”的累倒在椅子上。

接過她們投空過來的可樂,我的目光開始無目的地游移。看過了久違的山,久違的水,還有久違的輕快與自由,似乎覺得一切來得突然而完美。

剛想起身,眼睛“忽”地拍攝到一個極破壞這完美畫面的角落。那是一張混亂的單人肖像圖,只能大概地猜測出這人已經很老了――儘管他頭上那頂棉帽擋住了他額下那張不知如何衰老或頹唐的臉。又厚又髒的棉衣襤僂地裹著一具乾柴般的軀體――這是我從他枯樹枝一樣的手上看出來的。

我呆呆地看他蹲著身子從一個背簍里那出許多玩具:幾把陳舊的 * 槍,一疊布滿灰塵的帖紙,一小箱火炮……零零散散地擺在那破舊的塑膠攤上,但似乎為了更吸引人,一切就緒後,他並未住手,而是不停地扯扯紙角,擺弄一下他的那些“命根子”。

這樣一來的年代哪家的孩子還會理會這種破玩薏兒?我並沒有嘲諷的意思,這時候一個孩子的本能反應。因為我很清楚地記得,這些東西在我兒時的時候就已進入銷售晚期了。難道他不明白嗎?也許明白,只是無力改變什麼。走在時代前沿永遠是年輕人的事,與他何乾?他還沒有注意到我,還好只有我看盡這一地尷尬的冷清。如果他突然抬起頭,可能事情就不那么簡單――尷尬是會傳染的。幸虧,這時有兩個小男孩跳入這畫面,給失望與孤獨一絲壓迫。他們停在老頭面前,而老頭仿佛有預感似的,幾乎在他們駐足的同時,他猛地抬起頭。我也猛地看請了他的臉――黑、瘦、老。都是時間雕刻出來的上等貨。然後,唯一讓我覺得他是個活人的便是那雙深陷的眼――輾轉在兩個小買主之間。

其中一個男孩蹲身下來,指著離老頭有一段距離的一支小 * 問:“那是什麼?”老頭的眼裡立刻躍出了光彩,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蹣跚地拖著一雙棉鞋挪到小孩指的一方,弓下腰“哎”了一聲,拿起那支小 * ,笑呵呵道:“是 * 槍,你看!”他用衣襟擦了擦槍柄,生怕上面大的塵埃抹滅了小買主的心。而後,竟槍夾在兩腿之間,試圖給槍上膛,可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最後一次,他咬著牙,繃紅了臉。另一個男孩有些不耐煩了,邊跺跺腳:“不要了,不要了!”“我要這個!”就為這,老頭又樂了。

他挪了一個對角線轉回到原地,跪在地攤上,伸手去取那玩具,可惜遠了點,他竟索性扒在地上將它勾過來遞給小買主。

兩元錢終於到手了,老頭笑了。

不遠處,一個刁野的老太婆正朝這邊走來……

她疾步到小男孩面前奪過他手中的玩具:“死小子,不聽話,什麼都買,早晚遭人騙!”然後,又轉身到老頭面前,一把將玩具遞到他眼下:“這多少錢?不要了!把錢退來!”老頭愣了,急忙申辯說:“已經買了,何必。。。。。。”“什麼已經買了?這不還沒拆開嗎?再不退錢我咳叫人了啊!”“退就退吧,才兩塊錢。。。。。。”老頭有些不滿,有些不服,但依然從內衣里往外掏錢,耳邊是那老刁婆就“才兩塊錢”的一陣厲聲斥責。

等到一個肥胖的和兩個矮矮的背影遠去後,畫面又歸於冷清。老頭那著人家退回的玩具,喃喃著什麼,始終沒有注意到一旁站著的我,甚至沒有理會我在老太婆離去時憤憤丟出了一顆桌球大小的石子。

看不下去了,我邊拿了5元錢和坐車留下的幾毛零錢,揉成一團,走過去隨手拎了一輛“四驅車”:“這個多少錢?”老頭立即抬眼,見我,又漠然地低頭:“3元”。我將那一團仍在地攤上,握著那車轉身疾行而去。在一個角落裡停下來,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他將那一團理清――也許他怕我少付了錢,然而並不在意我多付了3元錢,他數了數,理所當然地揣進了衣兜。

一切盡被我看在眼裡,我竟沒有忌恨他的貪婪、他的頹唐、他的落後。

年輕的我知道:他也曾年輕過。乃至憧憬?

只是,我還不懂:為何到頭來竟落的得如此下場?要求並不高啊!他的餘生還有多少?只為了一口充飢之食啊!

我將那輛不只究竟能值多少錢的“車”投進河裡,看它慢慢下沉。

渾噩一生,是他曾不義出賣了生活,還是生活遺棄了這個被時代所拒逐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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