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聯想

前日，在一本雜誌上得知我們學生在古時有個很詩意的名字，叫採芹人，是出自《詩經魯頌泮水》：“思樂泮水，薄采其芹”。古時的讀書人若中了秀才，就要在孔廟外的泮池裡采些芹菜插在帽子上，這樣才稱得上士人。我就在想：為什麼非得採集芹菜呢？而不是其它的植物，最後似乎想到了答案。芹菜也稱“水芹”，是一種生長在水裡的青蔬，它們的莖蔓和葉子油油的在水底招搖，溫宛柔滑，久而久而之，沾染了水的靈性。當時的人們便希望讀書人採擷它，以吸取水的靈性吧！

較之山的沉穩，水是靈動的，是柔情的。《採蓮賦》寫道：“於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益首徐回，兼傳羽杯；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在這個夏始春余的風流時節，少男少女們便相約在那浪漫的江面，輕搖扁舟，默默傳情。槳聲水彩里，盈滿了柔情蜜意，傳誦著每一位戀人心裡的情詩，水見證了他們的純真年華，宛若波光粼粼的一輪輪漣漪，蔓延開來。

忽而記起了我的朋友嘉文在畢業留念冊上填的檔案，他在聯絡地址的後面，淡淡地寫著兩個字：水邊。這個從小就在嘉陵江邊長大的孩子，讓我的心微微一顫。

於傑在《水邊的故事》中說：“每個深陷在苦難中無法自拔的人都回不約而同地到水邊去，去尋找他們最後的安慰。”嘉文是個喜歡躲在角落裡記日記的孩子，我永遠記得他憂悒而落拓的眼神。他總是安靜地到水邊去尋找另一個世界，或許他在那個世界裡能夠忘掉他的無奈。他所冷落的學業，還有他苦戀多年的叫萍的女孩，也許呵！這是送給他最好的祝福。

據說水的使命就是尋找它知心的人，水邊的嘉文也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水面，我知道他是懂水的。我想多年之後，我仍會記得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落寞的身影，陪著蕩漾著星光的鱗鱗江水，夜夜入睡。

有水的地方，心便安然臥下，靜靜地承受那即將到來的是苦難還或幸福。程士慶在《二十歲的坦白》中選擇了水的全集――浩瀚的大海，海邊有一間小屋，筆耕、漫步、思考、微笑。因為有水，一切都不那么緊張了；因為有水，有種“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閒靜。

要離開了，就讓晚來的潮汐將自己帶走，不留一絲痕跡。每個人都是嚮往水邊的吧！正如於傑所說：“水邊的故事，都是一疊由瞬間流向永恆的故事，向水的更深處漫溯，企及最原始的自由，搖曳著一串串的水花，搖曳著我們的心……”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喜歡“一江水”這個筆名，大概是受了李之儀《卜運算元》的啟示吧！“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夜夜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我卻認為最末一句宜改為“共飲一江水”。上幾句已點明是長江，下文何需在用？況“一江水”讓人感覺江是一個蜿蜒曲折的容器，裡面盛滿了水，滿滿地晃蕩著，既生動又形象。很久了，我都為自己的豐富想像力暗自竊喜。水，總是能牽連起我無盡的遐思，我的生命都像是在水中穿行一般，澄澈釋懷。

“雪後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林和靖的心境此刻我才真切地體會到。若有來世，我願化作水面的一莖橫柯，我的倒影在它的目光里，沉睡在它的懷裡，而我，就永遠呼吸著它質樸純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