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念在舞蹈

穿上紅舞鞋，我看見了飛翔的姿態。

第一縷照亮昏暗大地的陽光，暖色的光線幻化了黑暗，從此光明的種子悄然萌芽。

第一節穿過幽深隧道的車廂，顛簸的旅程帶著盪悠悠的夢，從此月台上開滿了希冀的薔薇。

第一滴冰釋疼痛記憶的淚水，鹹味的液體流出了一段跌宕起伏的過往，從此容顏里銘刻下了時光的演變。

一個個的第一，一次次的破繭而出，一串串影象的交織，充斥著我們的瞳仁，把陰霾擦拭而去，生活的明媚漸漸現身。從暗夜到黎明，從幽深到明晰，從失望到希望，我們經歷著蝶蛹般蛻變的疼痛，艱難跋涉在年華的黑暗甬道里，膜拜著閃爍於心海之上的慾念。坐在青春期的時光里時常仰望著那一顆命運里的星子，我們知曉那不是宿命，僅僅是一片波平浪穩的薔薇島嶼，華麗而真實的夢想。於是，我們走在十六七歲的時間刻度里等待著一次完美的演出，蹈出一支轟轟烈烈的舞曲。

恍然間看到，穿著紅舞鞋的女孩站在聚光燈里孤獨地起舞，瘦小的身體在光影里旋轉著，醉紅色的舞裙開出了一朵荊棘花，在荒無一人的沙漠中灼灼生長。台下沒有觀眾，沒有掌聲，沒有鮮花，整個舞台都安靜著，只能聽到女孩舞動的雙腳摩擦地板的“沙沙”聲，輕盈得像松針的飄落，在空中劃出精緻的弧線，爾後優雅地觸碰到大地。動作默默地進行，默默地完成，心中懷揣著飽滿的希望，失意時也依然心無波瀾。

這是一支寂寞的獨舞，女孩的四周只有一排排冰冷的椅子，只有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起步，裙裾搖擺，轉身，跳躍，每個動作都做得那么淋漓盡致。汗水微微滲出弄得臉痒痒的，女孩的雙唇輕輕展開，於是緋紅的面頰上漾出了一個嫵媚的漣漪。她就這樣做著愉快的行走，只為自己而歌，哪怕聲音喑啞。

孤獨的舞姿在燈光下凝成了纏繞千年的詩句“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都終究難以逃離這個“獨”字，繾綣至今的寂寞氣息。舞台空出了一大片黯然，只是那薄如蟬翼的信念像允諾的誓言，再單薄也不怕說上一萬次“我愛你”。那一瞬，我看到渾身散發著迷迭香的女子輕盈旋轉，春消夏長，一年四季慾念烙成了與生俱來的胎記，由生到死，一直鮮活。在每一個寒夜裡釋放著熱量。

這是一支激情的舞曲，沒有喝彩，但內心的充盈與期待已勝過無數的掌聲。她微微高揚起頭，像君王一般驕傲地宣告著自己熾烈的慾念。這時黑暗裡有一道光亮，液體從女孩溫暖的眸子裡流躺而出，臉上有些發燙，心裡亦被燃燒著的夢想弄得暖烘烘的。那是在慾念驅使下的舞蹈，是舞者心中希望的種子。

心下凜然，無論外人如何的輕視都觸及不了她分毫。她為希望而舞，為慾念而蹈，謝絕了虛華，內心激昂而從容不迫。她多么像一隻高傲的荊棘鳥，梳理得光華的翅羽，在空中義無返顧地追尋，追尋遙遠的天堂。我看到一位在逐鹿群雄中奔走告急的士大夫。聽！他唱著“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滄桑的憂患之聲久久未逝；再看那一位馳騁沙場的將軍，揮舞手中的利劍，殺出一條忠義之路。嘆！他站在南宋的土地上高歌“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隆重到壯美的生命啊，可以死，只要死得其所。所以，她要舞，哪怕舞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無人觀賞，也要為了慾念高貴地走下去。

無論道路如何的荊棘遍野，無論黑暗如何的漫長無盡，無論前方藩籬如何的堅固，年輕熾熱的心房中，永遠跳躍著一團名叫慾念的火焰，火焰伴隨著生命的不斷成長而愈燃愈烈，更加灼灼放光，映紅了女孩的面頰。女孩在幽暗中凜然一笑，她相信在人生的舞台上終有一天會翩然起舞，灩瀲不己。儘管會寂寞，儘管會受傷，儘管會一無所取，但慾念在心裡升騰，它不允許我們放棄，只要還有一秒的時間，也要堅強地舞到最後一刻。

或許，在十八歲的某一天，我再次抬頭注視那片星海時，看到的將是滿目的星子。每一顆的光芒都記載著悠長悠長的追逐著慾念的階梯，然後被帶進了新的路途新的慾念中去。在彼岸再回望時，那團火焰依然燃燒著。

慾念在舞蹈，火光四濺，女孩在希冀里踩著舞步，模仿著曼陀鈴生長的姿態。

紅舞鞋，穿上了就不再願意脫掉。夜晚我看到了有鮫人落淚，滄海之中從此遺落下一顆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