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精緻時光的哼哼唱

百年小巷的深處，那裡有我的童年。再次走過這小巷時，我已經成了少年。我知道童年的時光想綢緞一樣，從我的手上，滑走了。童年也如最頑皮的小獸，動作敏捷，我抓不住，它的尾巴。

冬日的早晨，你穿著厚厚的衣服，縱橫交錯的電線劃破了天空的臉。棉布鞋踩在落葉上，窸窸窣窣的。草叢裡你曾經埋下過，辛苦積攢的玻璃珠。有時起霧了，我記得你，濕濕地粘在一起的額發。你一定還記得，冰涼的台階上，有我們坐著聊天的回憶。

你一定還記得，一份低分的卷子如何像蟲子一樣咬過你的心。你一定還記得，教室窗玻璃碎成一地時，你哭得像個傻瓜。你一定還記得，你的同桌上課想尿尿了，卻不敢向老師報告，直接尿在褲子上的窘態。你一定還記得，在雨後濕滑的小操場上，你在上面摔了一大跤，屁股疼了好幾天，你不敢告訴媽媽。你一定還記得，國小開學的第一天，你跟著表姐衝進了女廁所，居然沒有人把你轟出來。你也一定還記得，沒交作業時，老師用大棍子在你的手掌心打了幾下，你沒有哭。有一次你削鉛筆時沒注意，把食指劃了個大口子，老師抱著你上醫務室。

你是個好吃鬼，不是嗎？你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你最喜歡在放學後到學校門口買一毛錢一根的冰棍，看老闆把乳白色的冰棍從髒兮兮的箱子拿出來，你口水直流。你還愛吃兩毛錢一串的凍番茄，酸酸甜甜的。夏天你最愛吃兩毛錢的冰棍了，儘管有同學說那是用廁所的水凍的，你照樣啃得香甜。五毛錢在那時候可以算一筆巨款了，你狠下心在小店買了一包速食麵，先揉碎了，撒上調味粉。你剛想吃，你的同學從後背使勁推了你一把，那包速食麵居然撒了一地，要不是周圍有人，我猜你一定會從地上抓起來吃的。此時你惡狠狠地盯著那個同學，他的鼻子下掛著兩條鼻涕，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很漂亮。你想像吃速食麵那樣把他揉碎，撒上調味粉，然後故意全倒在地上，你是不吃人肉的，你真是一個好孩子，不是嗎？

你最喜歡看小店裡的金毛青年削甘蔗了。他們先把甘蔗豎起來，趁其沒倒下的時候拿刀把甘蔗削成兩片。有一個金毛因為不小心，把手指都削掉了。你常常把吃早餐的錢拿出一點，買你最喜歡的玩具。有一次，一個同學從你身後把你的褲子拉了下來，有好幾個女生都看見了，雖然你穿著內褲，但那畢竟是恥辱啊。於是你有一次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也把他的褲子拉了下來，沒想到，那小子竟沒有穿內褲。

你偷偷拿了一根粉筆，喜歡走到哪就畫到哪。大家像瘋子一樣在小操場上跑動，童年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溜走了。國小畢業那晚，你還記得大家去小操場燒烤，你吃了兩個雞翅、很多西瓜、幾塊蛋糕，吃一毛錢的冰棍都不會拉肚子的你，在那晚拉肚子了。

有一些時光，回憶起來感覺就像穿著球鞋踩在新鮮的大便上面。當我回憶起童年的時光，像是穿著棉布鞋，踩在落葉上，窸窸窣窣的，像老祖母的哼哼唱。童年和那些年的蟬鳴一起被老祖母縫進了我的新鞋子。

那天小操場上起風了，漫天沙塵，你看不見我的臉，我讀不出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