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選擇

那天是一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上帝最後一次問我：“你不後悔？”

我沒有開口，堅毅的眼神已代表了一切——不後悔！

上帝仿佛早預知到是這樣的結果，正色道：“那你知道你該怎么做吧！”

對於夾雜著肯定的問話，我沒有答覆。走回屬於自己的那棵樹下，心情從所未有的平靜。我知道，明晨的我將要離去，到凡塵做一個注定矛盾一生的女孩。

天上的樹永遠都是那么綠，它是不會落葉的。但在我的手心，卻靜靜地躺著一片枯黃的葉子。我凝聽到它傷心的哭泣，是因為我嗎？

“別傷心了，這個結果，不是十年前就已經決定好的嗎？”面對我的安慰，葉子不哭了。它安靜的一直凝視著我，聽我講述著，那發生在十年前的故事。

那一年我剛滿十歲（其實天界並沒有所謂的年齡，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上帝來到我和我的朋友們面前，告訴我們。在去凡塵轉世之前，必須要先完成一項任期十年的使命，你可以自由選擇，但必須盡到你的職責。它將與你在凡塵的命運息息相關。

當朋友們都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我站了出來，脫口而出：“上帝，讓我成為風吧！成為夏日——最狂傲的風！！”

一片沉寂，朋友們用陌生的眼光看著我，連上帝聽到我說話的語氣，霎時也變得沉重，“孩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那時年少，我昂首答道：“是的，我願意承擔所有後果，永不言悔！”

永不言悔！我從未想過這四字的份量，竟會沉重得令身邊所有的朋友也全要遠離我而去。

上帝不再言語，他有洞察世事的眼睛，又怎會看不清我的心思。就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個瞬間，我突然感覺到全世界也在把我拋棄。

我就這樣成為了風。半緣職責半緣承諾。那個十年，大地狂風肆虐、牆傾楫摧，嚴酷的夏日帶來了絕望。人們本能的採取一切措施對付我，昔日的好友也要求上帝嚴加懲處我。但上帝並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他只是又問了我一句“你不後悔？”“不後悔！”似笑非笑的，上帝走了，帶著那種讓我揣測不透的神情。

十年如風，過去了，我知道也該是履行我的承諾的時候了。上帝還是照顧我的，只是他也無能為力——有些事情原本就是誰也無力改變。傷害蒼生，本身便是死罪一條，歷任的夏風都曾為自己的狂傲而付出過代價。但因為上帝的仁慈，我倖免一死。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上帝問道。

我看著上帝，輕輕地搖了搖頭。但就在上帝又即將轉身離開的一剎那，這一次，我從他那無奈的眼眸中，隱約的還看到了一絲莫名的光芒在閃耀……

“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夏風的職責就是毀滅？那你為什麼還要選擇它？你真的不後悔？”聽完了我的故事，落葉一臉迷茫。

她可以一下子問出很多個為什麼，但我的答案卻始終如一。“是的，我不後悔！”

我和落葉一起目送朋友們離開，他們當初的選擇都很好，造福了蒼生，也造福了自己。現在他們都走了，凡塵中的他們，也會幸福的。

“我也該走了！”我假裝漠然，但寂落的眼神卻藏不住我對她的愧疚。第一次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樹上最有生機的那一片綠葉，但我卻將她強留在我的身邊。如今，已然枯黃。

“葉落亦無悔！”她粲然一笑。手中只剩下一絲血跡，竟是久違的綠……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凡塵大雪紛飛。我沒有與上帝道別就踏上了一個人的旅途。

一聲啼哭，凡塵多了一個叫玉的女孩兒，一個注定矛盾卻有極力反抗的女孩兒，她的幸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