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

畢竟農曆的年底最像年底，鄉村里到處瀰漫著新年的氣息，就如同豬肉的香味，讓人沉醉。又到了殺年豬的時節了。

農婦們積一年之辛苦，一碗米湯一瓢糠，把一頭小奶豬養成幾百斤重的大肥豬。到了臘月二十幾，家家戶戶就開始忙著殺年豬。村裡有一位殺豬的師傅姓胡，一些看過《儒林外史》的鄉村文人都喊他“胡屠戶”。別看胡屠戶平時的生意不咋樣，可是到了臘月，他就成了“紅人”。在年底十來天裡，要殺完全村的年豬，胡屠戶忙得撒尿都來不及系褲帶。

家裡人頭幾天就了解了胡屠戶的日程安排。輪到我家殺年豬的這天早上，母親起得格外早，餵豬，因為這是豬“最後的早餐”。母親會比平時多給一瓢糠，多添一碗粥。這頭豬似乎也意識到什麼，吃得非常認真仔細。母親用手撫摸著豬的脊背，口裡模糊念叨著：豬呀豬呀你莫怪，你本是人嘴裡的一碗菜……

村莊裡不時傳出豬的哀嚎，我家的這頭豬會停下吃食，豎起耳朵聽一會。約莫過了四個小時，胡屠戶殺完了那一家的年豬，穿了明晃晃的油膩衣服，挑了一擔傢伙來到我家。擔子的一頭是一個橢圓形的木桶，另一頭是一隻大竹籃，籃里是殺豬的刀具。胡屠戶兩手上的豬油，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如果把這些油洗下來，能炒好一碗青菜。

豬一見到胡屠戶，立刻驚慌，在豬圈裡打轉奔逃，絕望地嚎叫。胡屠戶手拿一根粗繩索，乘機套住豬的身腰，他的“副手”搶上前，逮住豬的尾巴，狠命往外拖。父親和幾個鄰居也來幫忙，終於把豬抬到了案板上，有人抓腿，有人扯豬尾，有人按豬身……

家裡的親戚，還有村里一些看熱鬧的大人孩子，都來圍觀。看胡屠戶熟練地操刀，泡豬，吹氣，刮豬毛，剖邊，翻腸……母親在灶邊忙活，沒時間出來——也許是不願出來——只是問一句：“這豬殺了多少花油，多少板油？”

胡屠戶割下幾塊裡脊肉，又舉刀剁下一大塊列條肉，遞給廚房裡的母親。不一會兒，從我家的廚房裡飄出誘人的肉香。等到胡屠戶把豬肉剁好，就開始吃“殺豬飯”，父親喊來親戚、朋友、鄰居，圍了一大桌。

殺了年豬，“年”，就像抹了豬油的輪子，快速地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