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拉板車

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最難忘的是年三十還在爐峰山拉板車。那是生計所逼的奔波，那是汗水洗面的累活，那是鬥智鬥勇的硬功。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家鄉辦了個長龍華僑農場，安置東南亞歸國的僑胞。要安置那么多的僑胞，就需要蓋房子，於是，十八歲那年的年三十，我加入拉板車隊伍，和農友們一起用人力板車運輸基建石料。

大清早，身著寒衣，腳履草鞋，肩披毛巾，我拉著板車出發了。到了山頭採石場，把一塊塊重百來斤的石料搬上車，用繩子綁緊。

從採石場出來沒多遠，就是連續下坡，這是最令人擔憂又後怕的。因為載重的板車有慣性，只靠車尾“木拖”與地面磨擦產生的阻力減緩車速，把握不好，車子會越滾越快，如同脫韁野馬，事故就此而生。我牢記一個大叔的經驗良言：“你跟車在後，保持一定距離，隨機應變，鎮定掌控車把，順應車子軌跡，保險平安無事。”於是，我專心志致，左右車把。一路上，只聽風從耳邊“呼呼”而過，兩旁草木急速後閃，車輪與路面摩擦發出吱吱喳喳的剌耳聲……一個急彎又一個急彎，一道溝坎又一道溝坎，一條陡坡又一條陡坡，都順利通過了，終於抵達了建築工地，我身上已是一身冷汗。過年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我想，拉這么一趟板車，簡直就是能力、智力、自然力的有機結合。

然而，道路並不平坦，突 * 況會令人猝不及防。一天，下坡路上突然有一塊隆起的石頭，車輪輾過，車子跳起，車速加快，把頭快要失去控制了，板車滑向路沿，下面就是深谷大溝。心想這下可完了。千鈞一髮之際，我急中生智將把頭用力挺起，板車重心立即後移，車尾著地產生的阻力，很快緩衝了滑速，化險為夷，車子與性命才保住了。“吃一塹，長一智”，我牢牢記住了這次事故的教訓。

經過多次磨練，我才懂得：拉板車不光憑力氣，其中還有許多科學省力的竅門。比如，因地制宜地加大“木拖”觸地面積，增加阻力，以緩解自上而下的慣性衝力，達到適當的前行速度與平衡的效果。又如，在平緩路段，藉助車子慣性，用“單腳跳”的方法，驅動車子前行可以節省氣力。總之，從容應變，匠心獨運，才能“過五關斬六將”。

退休後，我一到年關就要隨家人到爐峰山走走看看。沒有聽到爐峰山上開山炸石的聲響，也看不到拉板車的人了。寬廣的水泥路，盤山繞嶺，青山綠水，遊人絡繹不絕，可謂今非昔比了。面對已被萋萋荒草所淹沒的昔日板車道，心裡一陣感傷。這裡有揮之不去的念想，有付出辛勞的往事，有刻骨銘心的記憶，有催生奮鬥的激情。

吳世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