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燈光

燈光是一個城市夜晚的靚麗臉龐。

城市的燈光也是有層次的，有上有下，上的輝煌，下的暗弱，就像熱帶雨林中的植被一樣，有高大風光的喬木，也有匍匐卑微的地衣。

我喜歡抬頭看城市高處的燈光。十字路口，高高的路燈光線強烈，將所有過往的行人與車輛都照得亮亮堂堂；高架橋上的燈火，遠遠望去就是一個五彩的游龍；高檔住宅樓飄散出來的各色燈光，從每個窗戶里射出綺麗的光芒，每一個都有幸福的故事瀰漫在其中；還有城市上空那一射千里的景觀燈，更是一個城市動人心魄的驚鴻一瞥。

城市高處的燈光，如舞台上走過的模特兒飛揚的裙裾，吸引了多少人羨慕的目光啊，讓你不得不嘆服一個城市的美麗與奢華。但不可忽略的，是城市低處的燈光，這樣的燈光更容易觸及，就在你身邊。

夜幕降臨，城市高處的燈光總是先亮起來，亮得那樣豪氣沖天、絢麗多彩，而低處的燈總是亮得遲一點，有點羞澀，或者它的主人根本就無暇顧及亮燈。

工棚的門和窗都敞開著，做工的漢子們還沒回來，屋子裡那唯一的一盞燈還沒睜開眼睛；門口那個賣西瓜的小販還不急於為自己的攤子接上燈

火，只要還有一點點亮光，能看得見電子秤上的數字就行；路過出租屋，那對拾廢品的夫妻，為了節電省錢，仍舊在黃昏的余光中捆啊扎啊，忙得沒工夫抬頭遲亮的理由。

民工們回來了，工棚里的燈亮了。燈光是昏黃的，像有病的高齡老人瞀瞀的目光，昏昏然顫顫然。我聽到民工們重重地放下工具的聲音，鍬啊鎬啊這些笨重的東西握在手上一整天了，此時終於可以丟下了，那真是一種無比的痛快啊。燈光映著他們骯髒的衣服和亂蓬蓬的頭髮，每個人的臉上都汗漬漬的。燈光下，有人開始洗臉，水龍頭嘩嘩的聲音也許能代表他此時心裡的一點點快慰；有人敲擊著飯盒準備去吃飯，在豬肉大漲的今天，不知他們會不會為晚上吃不上一塊肉而罵娘；還有人大聲吆喝著湊錢去買酒……

小販已經接上了燈火，燈光照得他的西瓜更加碧綠。他的面前放著一個吃乾淨的快餐盒，一輛車就是他全部的家當，車廂上一半地方堆放西瓜，一半地方鋪張涼蓆休息。他是城市的守夜人，他用自己那低矮的燈光和新鮮的西瓜作祭品，來陪伴這個城市度過火熱的夏夜。

收廢品的出租屋內，燈終於亮了。女人正在用方言大聲地訓斥孩子，好像是叫孩子快點洗澡。男人則光著膀子，邊喝著白酒邊抬頭看電視，這燈光下小小的電視，是他了解家鄉情況的唯一工具。現在，在遠離故鄉的一個陌生城市的屋檐下，那單薄的燈光照進心裡，一定是有些悽惶。

一個真正人性化的城市，既要有高處燈光下的歌舞喧闐，也要有低處燈火下的安詳與寧靜。城市低處的燈光就如同外鄉人一雙雙睏倦的眼睛，在一個個窳陋的角落閃爍不息，但這就是城市生活真實的另一面。在這個城市低處的燈火下，也許就有我們的父母弟兄，只要有一盞燈為他們亮著，他們就會感覺到自足與光明……

不要忽略這城市低處的燈光，因為它與大地最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