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酸棗

沒有任何緣由，倏忽想起了一棵樹，在昨日這樣淅瀝的秋雨中，樹冠下的地表應該砸滿了酸棗。

在我的童年，上國小的途中有一片森林，林子的盡頭是一片田野，就在田野與森林的邊緣，生長著一株至少要七八個人才能合圍的酸棗樹。這片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歸功于山腰上的幾座古厝，這些百餘年的“風水樹”才得以“生於斯，無疾無災終老”。

酸棗樹的樹蔭不會太繁茂，因此可以看見高遠的天空在尖刺般的枝丫上點綴著。夏天的時候，棗是青綠的，帶著些許斑點，很難分辨哪是葉子，哪是果子。好不容易等到秋天，經一場秋雨，酸棗的狹長葉子飛離了枝頭，只餘下無章縱橫的枝丫，以及綴在枝丫上密匝匝的棗果。頑皮的男孩子使盡膂力，也無法把石子擲到如此高遠的樹冠，看著石子落下，我們對酸棗的可望而不可即的無奈之心也隨之落地了。

酸棗，就是酸，青黃相接時，可以酸倒牙根。雨聲漸起，秋意彌深，棗皮青色褪盡染成橘色，此時，棗次第軟糯，甜味也陸續上升。待到乾燥的冬天姍姍而來，浸了霜的酸棗就如同從深閨走出的少婦，卸下原先的羞澀和矜嚴，粉敷的面頰浮現出衰老的雀斑，酸棗就變成“甜棗”了。

再一次與酸棗樹結緣是在國中時，鄉下的國中就在山腰上，教學樓前有一片酸棗，大小不一、五六棵的樣子——拖家帶口的一家子。秋天，棗樹上結了不少果子。那時功課又輕鬆，中午也沒養成午休的習慣，所以有人打起了酸棗的主意。下午上課的時候，我聽周圍的人議論，班級兩個男生，中午擲酸棗，一個同學不慎打破了同桌的腦袋，進了衛生所。翌日，班主任宣布禁止擲酸棗，還附言：昨天受傷的同學，要是傷口再移一點，就到後腦勺了，那是有生命危險的。聽到這，我暗自慶幸闖禍的不是我，此後，校園的酸棗再也沒人敢打它的主意。

幾年後，我路過國中校園，那一小片酸棗早就集體失蹤了，只剩下山體滑坡造成的一大片對比鮮明的溝壑。當我再回到老家，抬頭望著酸棗樹巨大的樹冠，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以前沒有考慮過這棵樹的年齡，不知何時，樹上釘了塊鐵皮牌子，還附贈了202歲的高齡。已經善於察言觀色的我發現原攀附在酸棗樹上的手腕粗的一藤野生葡萄早已無影無蹤，只有樹冠上還殘留了乾枯的幾截。那株孤獨的棗樹，它的樹幹皸裂著，那人們到底是怎么深入它的骨髓，仔仔細細地數清一道道雜亂無章的年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