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城市

“是了,是又該這個時候了。”四十個年頭過去了,老人似乎也已習慣了這份靜謐。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兒,甚至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他和她是在這裡相遇的。那是幾十年前,他還很年輕。一個清晨,他照舊沒吃早飯便去呼吸新鮮空氣。他惦記著昨晚那一場夢:在他睜開眼的一剎那,他發現自己並未躺在自己的床上,胸前是一張梧桐葉。眼前充滿了綠色。有直的、斜的樹幹;有長的、細的枝條,還有著後那一份神奇的朦朧感。

他走著,想著,覺得那挺荒誕。他累了,揀了處乾淨地兒躺了下來。仰望天空,藍的,對了,漸漸變得綠了。那是種充滿了生命力的顏色。他沒有理由拒絕,那種清晨的享受將成為他的美味早餐。這時,過來一陣風,很輕,但仍感覺得到,一片梧桐葉隨即飄下來,落到了他的胸前,便不動了。他忽然想起什麼,拾了葉片跳將起來。沒錯,就是這樣一片樹林,就是這樣一片梧桐葉。

“先生,你是第一次來這兒嗎?”一個姑娘出現在他眼前。“算是吧,說是兩次也行。”姑娘笑了:“這裡沒有見過別人來。”“那你怎么會在這裡?你的父母呢?”“那一遭兒一場大火把我們那兒全燒了,爸媽拼了命把我拋出來,原要再去救小妹,可是來不及了,都沒了,都沒了......”“那你就這樣一直呆在這兒?也不出去?”“出去?到哪兒?”“外面,離開這個地方,走出去!”“那裡?我不屬於那裡,我只是個被遺忘的城市的一個被遺忘了的人。”“一個人?就這樣萬籟俱寂的?”“有很好聽的聲音呢,樹枝搖擺有聲音,下雨滴有聲音,還有小蟲子......”“有沒有音樂呢?”她沒答應,或許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音樂,或者早已把音樂遺忘。

第二天,他仍舊來到這裡,只是還帶了把小提琴。他堅信生活是缺不得音樂的。那姑娘聽得很入神,她仿佛剛剛曉得這世上還有音樂。“看來,我的耳朵今天才正式派上用場了。”一句玩笑之語,讓他作下了決定。

以後,他每天清晨都去那片林子,時間總大約在5:45。姑娘也天天來聽。對於她來說,這便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候。

他的事很多人知道了。老人們都說這聽起來像綠野中的林妖,並勸他不要再去。似乎是真的,他害怕起來,他不敢再去。

幾年過去了,人們都忘記了這事,沒有再提起。他又一次來到這片林子,在那個位置躺了下來,期待著梧桐葉落下來,但沒有;等待那姑娘的出現,但也沒有。他有一絲後悔。是該相信誰呢?她真的是林妖嗎?為什麼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只是個孤兒?

然而,後一天,他拿了小提琴來這片林子後就再沒回去,他失蹤了!他住了下來,每天清晨5:45他都準時拉響小提琴。是等她出現,還是在懺悔,只有他知道。

住了四十年了,那年就是這天碰到她的。“是了,是又該這個時候了。”他自言一句。每年這一天,他都會這么說,只是現在他是個老人了,早已被遺忘在這個被遺忘了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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