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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謝昌元座右自警辭

作者:文天祥 書體:草書

文天祥·謝昌元座右自警辭

【釋文】 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弛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孔子曰: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周公傳國,孔子立言,懇懇於親戚故舊者,皆所以厚風俗、美教化也。世遠人亡,經殘教弛。漢蘇章為剌史,行部有故人,為清河太守,設酒肴,陳平生之好甚歡。乃曰:今日故人飲酒,私恩也;明日剌史案事,公法也。不知太守謂誰厥罪,惟何觀其一天、二天之說!是必巧言令色之鮮仁而非直,諒多聞之,三益也。然既知之,有平生故舊,適然相逢,只當忠告善道,委曲,勸勉,使之悔過遷善,或使之自作進退。何乃待之以杯酒,加之以刑責?蓋賣友買直,釣名乾進爾,而論章者多亦不復用。然則,何益哉?世變愈下,人心愈非。至唐韓子,則嘆有反眼下石,為禽獸之所不為者。宋蘇子則謂爭半年磨勘,雖殺人亦為之者。觀韓、蘇之言,則蘇章杯酒殷勤之歡,亦無之矣。周、孔垂訓,必歸之成德,君子有旨哉。

右敬齋謝先生坐右自警之辭。人之所以為人者,以有人倫也。朋友居人倫之一。其視君臣父子兄弟夫婦,雖其情禮有降殺,而義之所起,皆天性之不能自己者。惟其出於天性,是以均為人道之大端。親者無失其為親,故者無失其為故,各盡其分,所以為人也。自漢蘇章有刺史故人私恩公法之語,世以為固。然而,莫知其非,傳為故實,流俗雷同,千餘年於此。先生本之人心,按之經義,用春秋誅心之法,以賣友買直,釣名乾進以發其微。於是,知章之不可乾以私,乃自私之尤者也。正使當時繇是而為公為卿,外物之得,曾何足以救本心之失,況不必得乎。語曰:觀過斯知仁矣。先儒謂:君子過於厚,小人過於薄,章不足雲也。先生之論,足以樹大倫、敦薄夫,俅來學之陷溺而約之正。先生真仁人哉。鹹淳癸酉六月吉日,後學文天祥書。

謝昌元《座右自警辭》,文天祥草書,紙本,縱36·7cm,橫335.7cm,書於鹹淳九年(1273年),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時文氏三十八歲。作品草書七十一行,其中《座右自警辭》四十四行,三百一十五字,字型稍大。後文跋二十七行,二百八十一字,字型較小。款署“鹹淳癸酉六月吉日,後學文天祥書”,下鈐“文氏天祥”篆書朱文方印。卷後有南宋王應鱗書跋,元代蔣岩、明代萬韞輝、邾智、廖駒、程啟充等人題識,並有謝源小楷書渠遠祖謝昌元《行實》。卷首為清乾隆帝題“文天祥書謝昌元座右辭、內府鑑藏”等字,下鈐“神品”、 “乾隆宸翰”篆書朱文方印。明代都穆的《寓意編》、清代吳升《大觀錄》、安岐《墨緣匯觀》、清內府《石渠寶笈續編》等書著錄。

關於卷中所涉及的謝昌元之名,見於《宋史·文天祥傳》。文天祥被執至燕,“(王)積翁欲合宋官謝昌元等十人請釋天祥為道士,留夢炎不可,曰:‘天祥出,復號召江南,置吾十人於何地!'”此句說明天祥被擒至燕時,謝昌元已降元。文氏書此卷於鹹淳九年,時年三十八歲,昌元則六十歲。是年正月,天祥除湖南提刑,辭免不允,三月領事。《文山先生集》卷四有《湖南提刑到任謝皇后表》,說明此時天祥、昌元皆在湖南。謝氏以東漢冀州刺史蘇章公志私恩之辯,而以敦友道、扶世教為己任,斥世間賣友求榮、釣名乾進者,置之座右以自警。天祥在卷中跋謂:“足以樹大倫,敦薄夫,救來學之陷溺而約之正,”稱讚謝昌元為“真仁人”。王應麟在跋中也贊道:“敬齋(謝昌元號)述之,矯薄歸厚,文山健筆,立懦廉頑。”據此卷中謝源所撰昌元《行實》載“昌元字叔敬,號敬齋,資州資陽人,淳祐四年以《易經》魁蜀省,登進士第,累官至秘書少監。寶祐五年以知施州除太常博士。南宋亡後,至大都大安閣里朝見,聖旨勞問甚悉,分付平章:‘他是直南好秀才,你好看覷他者。'……又奉聖旨,隨駕上都。嗣是,日蒙宣問,因得歷陳時政得失,無所顧忌。奉聖旨:‘將謝秀才所奏各事遍行天下。'累蒙聖問,欲得何官,尚書累辭不拜,曰:‘陛下安用此亡國之臣。'聖當年七月,內忽承宣命;賜以前職,勾當專一講究中書省里公事,尚書再拜。……留京十有四年,……聖元二十九年卒,年七十九。葬鄞邑翔鳳鄉之原” 謝氏在史書上無專傳,除上述謝源《行實》外,元人袁桷《清容集》卷三三《師友淵源錄》中稱:“謝昌元,資州人,淳祐甲辰別院第一,守封州,提舉廣東常平。幼歲見劉文節公光祖,能道蜀士大夫言行,可傳錄,言蜀中亡事甚慘,僑居於鄞。入朝,為禮部尚書。”另外,袁桷還在《延祐四明志》卷五中稱:“謝昌元字叔敬,西蜀資州人,幼歲見劉文節公光祖簡州,應對敏解,為題扇贈之,且勉以學。見魏文靖公了翁,復奇之。類試四川第一,調紹慶府教授,守施州,築城以備御。開慶元年,除太學博士,遷太常博士,知封州,新學校。提舉廣東常平茶鹽,奏蠲鹽銀,以寬民力,疏人不報,卒損俸代償之。為沿海參議官,因家於鄞。·德祐元年,以著作郎遷秘書少監。……(至元)十四年,世祖平宋,乃命子召昌元入朝,上深器之,呼為南儒,預議中書省事。……為禮部尚書。……至元渾一之際,凡所朝議,昌元諸人皆得預聞,後以老歸,卒,葬於鄞。”據全祖望《鮚琦亭集外編》卷六《陸字鐤墓碑銘》稱:“昔德祐之際,謝昌元贊趙孟傳誘殺袁進士以賣國,執事之家風也。今幸總戎不為孟傳,遂使執事不得收昌元效順之功,以是知賣國之智,亦不能保其萬全也。”文中所說袁進士是指袁鏞。萬斯同《宋季忠義錄》卷八中說: 二辰鏞字天與,鄞人,有大志,邃於《春秋》,登鹹淳進士第,以父憂末即仕。見國勢日蹙,竊嘆日: ‘生則宋臣,死則宋鬼。顧無寸兵尺地,不能捍禦以固社稷,得仗義執言,從常山、睢陽於地下,不失為宋臣,是矣。'適元將遣游騎十八騎駐西山之資教寺,鏞悲憤激烈,約沿海制置使兼知慶元府趙孟傳,將作少監謝昌元共禦敵。二人曰:‘爾第先往,我二人當以兵繼。'鏞遂奮然獨往,厲聲言曰: ‘汝主無故謀起干戈,殘我土宇,使我人民宛轉鋒刃之下,天下鬼神所不容,四方忠義之士日夜憤惋,勤王之師四至,吾恐汝此歸無日也。'言未竟就執,而二人已密往東廄獻版圖迎降矣。元將奇鏞才,脅令降,曰:‘從則富貴,不從則燒戮汝,'鏞罵曰:‘我為宋臣,死則死耳,終不從汝也。'元將怒,縱火繚之。鬚髮殆盡,詞氣愈厲,至死不稍變。其日,家人驚悼,赴水而死者十有七人。” 《宋史翼》中也有相同的記載:“此兵聞之,疑信猶未決,明日元兵四集,孟傳、昌元懼,乃以兵獻乾慈谿之東廄。鏞失援被困,因挺身與接戰,自辰至酉,力不支,為所擒。” 可見謝昌元此時的所作所為,賣友求榮,與《座右自警辭》相差甚遠。他一生前期倡言周、孔之道,人倫之本,論文談兵,濟時捐俸。為人之所仰。後期竟淪為賣友求榮、釣名乾進的降臣,這是文天祥生前所料不及的。從是卷的書法風格上看,文氏用筆多出於閣帖,而又接近於王獻之、懷素,字與字之間相互呼應,行筆流動,以中鋒為主,間施側鋒取勢。清阮元在《石渠隨筆》中說:“書法極摹懷素。”安岐《墨緣匯觀》中也評此卷“筆法清勁縱任,不苟其辭。”明人張醜評其書則為:“信國書體清疏挺竦,其傳世六歌等帖,今人起敬起愛。”的確,文氏之書因其人品高而廣受後人珍視。

文天祥現存的書跡除《謝昌元〈座右自警辭〉卷》外,尚有《小青青詩卷》、《端陽帖》、《木雞集序》、《虎頭山詩》等傳世。其中《木雞集序》是文氏鹹淳九年所書,與《自警辭卷》同出一年。其章法似王羲之、懷素,線條瘦硬,收放自如,體勢通達,可以說是《自警辭卷》的“姊妹篇”。另有草書名作《虎頭山詩》是文氏被執後書於元大都,其作筆觸偏細,用筆多有牽聯,清疏可人。款署:“天祥泣血”。此書極具儒家風度,書法洋溢著很濃的書卷氣,精緻脫俗,後人跋此書為?“…其筆意乃雍容閒雅,無一毫驚懼荒迫之狀。……然非素存素養之,孰能如是乎?”此語道出文氏臨危不懼,面對生死泰然處之的儒生本色。此作是其高尚人格又一次升華的外在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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