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路上

習慣了早晨六點鐘沒完沒了的鬧鐘，習慣了閉著眼睛刷牙洗臉，也習慣了跟著錄音機胡亂念幾句英文然後撞上媽媽的批評。六點半，綁緊我那煩人的鞋帶，手忙腳亂的開始又一個“明天”。

冬日沒有陽光的晨街還籠罩在黑暗裡，整街的路燈拋下昏黃的影子，在車頂嘩嘩的掠過仿佛某種候鳥的翅膀；麵包店還沒開門，街邊擺攤的女人們已經伸出兩根手指捏著鏟在鍋里翻騰；汽車丟下的白煙和腳踏車們一起凍僵在風裡；上學的路上寒冷而寂靜――除了呵欠。

這是六點半的路上。

疲憊。不情願。以及睡眼惺忪的擔心昨晚是否落下了作業。

很喜歡家門前那條陵園西路。喜歡那特別礙腳卻生意興隆的修車攤；喜歡那孤零零的一塊六路站牌。喜歡夏天天晴的時候，從葉子的縫隙漏下來斑駁的光，明亮的閃爍在午後恬靜的路面。最喜歡的是冬天行道樹們罕見的枝椏，筆挺的像梧桐，沒有一片葉子，都籠罩冷白的霧氣90度的向上。冬天的路是熱鬧的。尤其是有霞的時候，行道樹們就像乞求糖果的孩子，伸長了手，不安分地去扯那紅了臉頰的姐姐的襟。冬天的路也是寂寞的，沒有鳥雀，沒有閒散的人，因為人們和鳥們都沒從春天和夏天的花夢裡醒過來。只有我，無論冬夏，隻身一人，觸摸著鮮為人知的清冷和快樂。

淡然。匆匆。以及忙裡偷閒的逗留在時光飛逝的路上。

幻想在河的右岸，俯身。澈澈的流水融化我的記憶，肢解我的影子，帶走我的過去。逝者如斯夫，不可嘆挽。河流漣漪著村莊，給烏鴉留下喝水的故事，打磨那些早已圓滑的卵石。它引誘著時間，誘它跳入自己的漩渦，然後狂笑著逃之夭夭。時間於是一臉無辜的荏苒躍過，甚至當河床荒蕪成連天的草，時間還在慣性作用的向前向前。於是，我們都像時間一樣，奔走奔走，忘了最初踏上這條路的理由，也許，時間誘我？

只是前行，一個人的路上。像風，凜冽，不要留戀。於是我們在彼此身旁嘩嘩掠過仿佛是某種候鳥的翅膀，我們忘了看看彼此的眼睛，那些熠如晨星的曾經的眼神。

遺憾。抑或胡亂。以及隨筆和塗鴉，希望沒有人譏諷我單薄的傷感。

站在十幾歲的尾巴上，青春像大風裡的風箏，飛得最高也最容易逃遁。身邊的人們正在一步步遠離，誰為誰的夢魂牽縈索，誰為誰的笑醉近痴狂，又有誰為誰的路原地等候呢？一個人的路上，從明媚走到黯然，從孩子走到發白，從單純走向成熟。從魚肚白走去黃昏。

昏暗的海平面上噴薄一輪紅日，仲夏的湛藍夜空划過一顆流星，浪跡天涯的蒲公英，日日膜拜太陽的向日葵，小城裡還有一個六點半上路的我。循規蹈矩、放縱恣意，像那雙永遠停不下來的紅舞鞋。

路上，我們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