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

那天是星期一，外面刮著大風，他拖著沉重的步子邁進家門，徑直走到房間裡，無力地帶上房門，卸下西服領帶，含著淚摸著朝夕相處的皮包，心想：“這輩子怕是不能和你出入會場、酒店、包廂了。”廠子拍賣了，就半個鐘頭前的事兒，結算的錢都給了工人，廠完了，廠長自然也完了，在位時雖說免不了應酬花錢，卻也沒自個兒撈上腰包，咋就把廠子鬧垮了呢？他無奈地看著皮包。

往後的一段時間里，他成了“家庭主婦”，除倒垃圾、買日用品外，不出“閨門”半步，只是靠著老婆微薄的工資度日，一來不是個辦法，二來心裡頭不是個滋味兒，想起過去的種種，就只能在陽台上吸悶煙，煙也是劣質的。要是老婆的話時不時刺傷了他，他還會關在房裡喝悶酒，次數多了，碗碟紛飛，砸窗摔凳也就成了常事。幸福的家庭瀰漫著硝煙，已瀕臨破碎。

一日，照常是在家看電視，劇中的一切竟與自己驚人的相似，他凝視著，思考著……當夜通宵未眠，終於明白：再不能這樣渾渾噩噩，僅僅是活著，為了勞苦的妻子，為了上學的女兒，自己一定要挑起生活的重擔。可昔日的廠長成了車夫，昔日的員工成了客人，在坐墊上如何答應車蓬里發出的“廠長，你現在……”，他害怕了，但最終理智戰勝了虛榮。

第二天，他從親戚那裡弄來一輛破板車，第三天去批發市場拖來一些水果，夾雜在其他水果販子的吆喝聲中，他那幾聲靦腆的“亦然”根本吸引不了顧客，當天水果沒賣出一個，還被頑童偷了幾個，回到家卸下那隻現在用來裝塑膠袋的公文包，他幾乎百念俱灰了。但一夜的深思再度燃起他生活的欲望，他想通了：誰這一生不受點挫折，廠長不當了賣賣水果也不壞，左右鄰居吃到香甜的柑橘，那是你的勞動得到回報，人們會親切地叫你“師傅”，你也會儘量揀好的水果給他們，換了一個稱謂，反而會身心俱爽，起碼不被業務纏繞，不為下個月的工資擔心。車子空了，同樣獲得了勞動的喜悅，李斯俱遭五刑，灌夫請室受辱，比起他們，自己不知幸福多少倍。

想著這些，他笑了，東方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