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往事

那是一段關於雞的記憶，我養過兩隻雞，都是沒有好下場。

那時候我只有七歲，一見到一隻只孵出不久的小雞，我就心動了，就像看見新奇的玩具一般。它們朝筐外淘氣地鳴叫著，清脆悅耳，菜市場的喧囂也難以掩蓋住這天籟般的啁啾。毛茸茸的小身體更是讓我心生憐意。我從攤販手中買了兩隻，花了兩塊錢，這對當時的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我願意。

我在家裡用紙箱在底部墊上一層枯草給小雞們當窩住，每天任勞任髒地照料它們的飲食起居，忙得不亦樂乎。看著它們吃東西時點頭哈腰的樣子，我甚至恨不得將它們捧起，塞進自己的心窩裡。雖然只是吃著些菜葉，抑或殘羹剩飯，但小傢伙們很容易滿足，天籟之聲不絕於耳。我向小夥伴們炫耀我的新朋友們，看著他們歆羨的眼神，我便有了得意的資本，於是在他們面前趾高氣揚的，

都怪我把它們照料得太好，還不到兩個星期，小雞們就長壯了一圈，體毛也由翅膀開始慢慢變。它們的聲音卻變質了，以前清脆的啁啾變得渾濁，叫起來像是要咳痰，卻總是咳不出來，就這樣堵在喉間。

接著，連紙箱也不大裝得下兩隻雞兒了，我不得不放它們在院子裡遛達，晚上再把它們用筐罩住。也許是因為先前放它們出來過，它們對院子的地形還挺熟悉，它們是自由了，可我每天又得多花些時間打掃院子。

看著它們漸豐的羽翼，我心中的成就感與不滿油然而生。

一次意外讓其中一隻雞的生命完結，它誤食了鄰居家灑在牆偏角地上的老鼠藥。我鬱悶了好一陣子，而後發現時間果然是治療一切傷口的良藥。

剩下的那隻終於完全長成一隻大雞。振動厚實的雙翼，撲撲之聲伴著揚起的滾滾塵埃，我又鬱悶了――我居然辛辛苦苦，只為養這個東西――一隻叫聲難聽，以後只懂下蛋的母雞。

爸媽一直不在意我養了這些只小動物，他們認為我不可能養活小雞這樣脆弱的生靈，除非有奇蹟。可是奇蹟總是在平凡的生活中發生的。雖然有一隻確實仙逝，但那是意外。可是爸媽臉上的意外之色短暫得似乎不曾有過。

卻是一次家人間的閒聊成了奇蹟的載體的索命咒。我們在聊著一些生活瑣事，姐姐突然對我說：小弟啊，那隻母雞可以宰了吧？冬天快到了，咱們拿它來燉怎么樣？此言一出，我先是一怔，然後說：好啊。繼而沉默。我不敢說不，不想讓他們把我當小孩看，說我幼稚，但我當時就是個小孩，這才是真正的幼稚！相處這么長時間，難道我對雞兒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直到雞兒上斷頭台了，我都未能明確自己心中的意願。我躲在屋子裡，沒有去看那種死亡的過程。即使我聽見外面它掙脫了爸爸的魔爪，然後難免一番追殺，也沒有趁機去多看它最後一眼。

然後是一陣絕望的慘叫，痛徹心扉，宛若在向誰求救，用它那難聽的沙啞叫聲，從高潮漸漸逼向結局……

燉好了的美食一失卻了它原有的味道，人類的殘忍莫過於此。吃了一碗，吃完後我就開始打嗝，不住地打，一下，又一下，堅毅而難受。

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幼小的心靈第一次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