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青春

A：

逐漸習慣了新校區的生活，只能說是“習慣”，不是“適應”，像我習慣在歇斯底里的快樂後，默默承受著無休止的孤獨一樣。我在新校區的生活與在老校區時候的生活改變不大，就是少回幾趟家、生活自理而已。白天的時間，跟從前一樣，都用來寫自己喜歡的文字。或有時累了，跟同桌一起伏案酣眠。

我睡在上鋪。寢室的窗外是一座小土坡，坡上灌木叢生，鬱郁芊芊，間或飛來一隻不知名的鳥，在嶙峋的枝椏上停留片刻又砉的一聲飛走。我經常躺在床上側著腦袋等待啁啾而過的每一隻飛鳥，然後在等待中迷迷糊糊睡去，做著一些離奇的夢。我喜歡看那些輕盈的姿態，雖然一閃即逝，但它們卻給了我對自由的幻想。只是幻想而已。

我似乎迷上了遲到，早上、下午、晚上。大概是我對班主任說謊慣了，所以我每次遲到的理由都很充分。班主任說我死豬不怕開水燙。每次都是這一句，最初覺得他在批評我，後來覺得他在感嘆我。有一天，我睡過了頭，醒來時已是早上八點鐘。匆忙穿好衣褲，下到一樓卻愕然發現鐵門已關死，無奈折回寢室。想起班主任憤怒而又有些哀怨的表情，我的心不禁一顫，於是爬到窗台上，順著下水管道慢慢滑到底樓。我以為自己可以輕輕鬆鬆進教室參加英文測驗了，誰知剛才的一幕被保衛盡收眼底。他用領導的腔調對我大聲訓斥著，唾星從嘴角飛濺出來，在陽光的照射下，儼然一場微型流星雨。我不屑地沉默著。

來到教室時，同學們已在紛紛交卷。到座位上坐了許久，班主任才垂頭喪氣地走來，往我桌上仍了一摞紙，說：“明天早讀課的時候，把一千字的自我檢討交到我辦公室。”說罷輕輕地嘆了口氣，轉身便走。我對著桌上的那一摞紙發獃了一個上午，心裡莫名地空虛著。

B：

星期一，全校集會。政教處主任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後，便把我從二樓翻下來的事氣憤地通報給眾生。當時我埋著頭，被身後的同學捅了一下，倉皇舉目，才意識到有人在提自己的名字，然後看到一雙雙布滿驚奇與憐憫的眼神。最後的結果是，我被記了一次大過。不知為何，我竟然毫不在意，仿佛政教處主任說的那個人不是我一樣。自己好象變得麻木了，到底是何原因所致，我一頭霧水。我不再是從前的自己，更為準確地說是這樣。那時被班主任批評幾句，我總是面紅耳赤的。而現在呢，被政教處主任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訓斥，竟不可思議地鎮定自若著。

* 室的時候，我在樓道口遇見了班主任，他習慣性地嘆了口氣，丟出四個字：“好自為之！”

好久沒再見同桌寫日記了，我問他原因，他班主任式的搖了搖頭，輕輕嘆道：“唉，沒時間寫了，也沒心情可寫！”記得上學期我曾問他，為什麼要在最忙碌，也是最關鍵的時候寫日記。他沉默半晌，說：“我只是想用文字去記住一些漸漸遠離我們而去的東西而已。”雖是很隨意的一個回答，卻使我沉默良久。我在深深困惑著，到底漸漸遠離我們大家而去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是軟軟款款地陪著我們一路走來的青蔥歲月？

是懵懵懂懂的愛情？還是那些浪跡萍蹤的理想？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

在寢室的抽屜里無意間翻出一本自己曾經寫過的日記，微黃的紙張載滿往事的剪影。我把它撕了，撕成細小的碎片。摞在窗台上，微風吹過，一片片旋轉紛飛向天空，像一粒粒從蒲公英身上落下的希望。曾聽說班裡有一個女生，每寫完一本日記都要拿到山上埋葬。當時我對她這種瓊瑤式的煽情做法很是不屑，說她裝純。如今，我頗有幾分歷經滄桑之感，同時希望能有一個人認真地說我一聲――裝純。

C：

第一次高考模擬考試的成績下來了。學校之前便 * 了一條政策，成績排在全年級倒數五十名以內的學生，學校將勸其回到高二補習，下學期仍將視其為應屆生收費。班上的幾個尖子生對今年的高考信心不足，萬一榜上無名，下學期參加補習還得交上幾千元的補習費，遇此良機，便志同道合地決定回去。為了使成績擠進倒數五十名，他們每道題都答非所問，終是如願考得了慘不忍睹的分數。我理應當地考得了全班第一，班主任頗為自豪地宣布著這一訊息，恍惚中，我聽到了同學們的掌聲。

下課後，班主任把我叫出教室，語重心長地說：“以你現在的成績，如果回到高二從新讀來，明年考一所重點大學是很有希望的！”只是希望而已，當然我也不想他給我過多的肯定，我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說，我不想一條路走兩遍，我討厭那種稀里糊塗過日子的感覺。班主任還是嘆氣，只是這回尾音拖得特別長。

父親來看我了，說得更具體一點是來看我的成績了。當他從班主任那裡知道我考得全班第一後，高興得給我買了一箱補品，說好好補體，好好學習。

夜空，漫無邊際的黑色，神秘而猙獰。我顫顫巍巍回到寢室，顧不得洗漱，倒頭便睡。跟往常一樣，坐在教室里的時候，總是無比思念自己的床，然而真正躺到床上，卻又輾轉反側。我想起了白天時候，班主任那充滿希望的眼神；想起了父親那洋溢著童真的燦爛微笑；想起了我面對他們時的茫然心情……

D：

陽春三月。

和煦的陽光，在長滿油菜花的田裡悄無聲息地舞蹈著。我和一個叫作“女朋友”的女生穿梭于田間，仗著人類的聰明才智，捕捉那些嗡嗡呻吟的黃蜂。那天，我感覺快樂是透明的，我睡在它溫暖的襁褓里，每一個路人都會看見我無法掩飾的歡躍；我不是回到童年，而是奔跑在無憂無慮的夢裡。

我和女生靜靜地相視而笑。她笑得真美，美得有那么一瞬，我心潮澎湃，差點對山盟海誓信以為真。

E：

第二次高考模擬考試前夕。

天空，烏雲糾集。午後，獨自一人站在河邊。風，帶著幾分猖獗的涼意，拂亂我不知何時已變長的頭髮。

思緒萬千。我想帶著理想去流浪。

河的對岸，濫情電視劇一般準時傳來悠揚而蒼涼的歌聲。是Beyond的《海闊天空》――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