枙子香

母親去世後，父親老得很快，先是那烏黑的頭髮迅速轉白，然後是那紅潤的臉龐泛起了塊塊老年斑，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塵埃。

在那一夜，我發現父親老了許多。

“沒有梔子花香了，”父親喃喃地說。

我知道父親在說什麼，母親在世時，每到花開時節，母親都會拿很多梔子花回來——父親也總是滿臉的喜悅——將花洗乾淨，插在屋裡所能找到的每一隻花瓶裡邊；於是，整個季節，家裡盈滿了梔花的清香。

我曾問過母親，世界上那么多花，為什麼父親只喜歡梔子花。我知道很多人喜歡菊，喜歡梅，喜歡蘭……我想：也許是因為梔子花罕見，對他們來說有著獨特的意義吧！

其實，父親與母親是表兄妹，按他們老一輩的說法，是親上加親。這親上加親的婚姻里，還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歷情。我外公當時是不同意母親嫁父親的，要說為什麼，母親只是憋著嘴笑了笑。“也許是你外公覺得那時你父親家裡條件太差吧！也可能是因為——”母親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講述外公為什麼不同意的原因，只是說：“那年的梔子花開得很香”！……

從母親的眼神里，我懂得了堅定。也許這就是母親當年固執的原因，是梔子花香，是它給予了母親的堅定，也是它的存在，讓母親把自己交給了這個讓她信任的人。也許這就是愛情吧，那梔子花就是他們之間愛最好的證明。

“那父親知道嗎？”我問。

“開始不知道，後來才明白的，其實讓他心裡留點永遠值得回憶的東西、美的東西，他會活得更好！人就是靠這個才活得真些、善些……”母親輕輕的說。

母親去世後，我想了很多，心中雖然有無數的淚水與悲痛，我相信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之一。母親離開了這世界，卻給我留下了一塊心病——父親的情形讓人堪憂……

可我怎么也沒辦法讓父親心寬。

又一季梔子花開，我也弄了好一大把回去，洗乾淨，同樣將它們插在家裡所有的花瓶里；我把一朵最艷麗的放在了母親的靈位前……陽光輕輕透過窗前，在淡淡的晨曦里，一種氤氤的香盈盈地飄蕩在天地之間……

父親眼裡盈滿了淚，他說：“在我記憶里，你母親永遠是一位和梔子花香一樣的女孩……”又一個梔子花香的季節里，父親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我看著父親蒼老的面容，突然有一種深深的感動：母親和父 * 同度過這風風雨雨的幾十年里，一直有種暗香，梔子花的暗香，深深地浸透在他們共同的歲月里。

在這梔子花香的季節里，我也在思索著：“也許只有真正愛過的人，才明白真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