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最初的沉睡

寒假，我特地去了一趟母校。門衛認得我，很好人地放了我進去。校園裡很靜，連我自己那落寞的腳步碰在校園殘舊的水泥地上的破碎聲都如此清晰，一步步地撞擊我的心靈。我就這樣在這諾大的校園裡，緩緩地遊蕩。

就我，一個人。

孤單形影相隨，湮沒一個又一個沉甸甸的黃昏。

以前桌球台的位置被一座名為“科學樓”的漂亮建築取代了。而牆邊的炮仗花也順理成章地被扼殺了。我對母校的唯一牽掛就是這曾經茂盛，曾經美好，曾經伴我三年小學生涯的炮仗花。現在，我了無牽掛。

以前，我是沒有朋友的。每天一個人上、放學。我還記得，三年級的春天，我無意中發現了在牆邊的炮仗花瀑布。就像是紫藤蘿的瀑布。我驚訝如此壯麗的景觀，找不到任何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它的美麗。

從這以後，我很喜歡去牆邊，看看我的好朋友。每當我傷心、受了委屈，我都會找它傾訴。炮仗花隨風“嘩啦啦”地響，好像在安慰我。有時候我說趣事時，炮仗花就在“沙沙”地笑，像鈴鐺一樣清脆。我也笑，“咯咯咯”地像只小母雞。

後來長大了，朋友也多了，我把心事全鎖在日記本里，再也不告訴炮仗花聽――同學會笑話我的。收委屈了，就坐在花壇邊，靜靜地獨自一人孤芳自賞。身後的炮仗花也沒有言語，依舊在風中搖曳，散發出淡淡的迷濛花香。再後來那邊要建科學樓，封隔了那一帶。從此，我就再沒有見到炮仗花了。

一次，去同學家，竟看見炮仗花星羅棋布地掛了滿山。我看著，仿佛重現的是三年級時初次看見炮仗花的情景。阿姨建議拍照，炮仗花前，我笑得很迷惘。

炮仗花，原諒我，沒有見你最後一次笑容。

音容笑貌漸強漸弱，聲色逐步渲染。不曾走遠，也不會靠近。

離開炮仗花的墳墓，我來到了長桿前。我爬上去，然後，靜靜地坐在上面，閉上眼，呼吸著快要消散的記憶，那爽朗的笑聲，是不可磨滅的證據。多少次，失敗了，爬上來，看著如血殘陽掙扎在命運的輪迴里，臉上早已洶湧失控。頭上的黃槐樹，也陪我落淚。顫抖下幾片黃葉，幻飛到風中……

睜開眼，明亮的陽光刺得我有點晃眼。校園的一切，還在孤寂地佇立著。我輕輕地問：“還記得我么？美麗的校園。”然後我就笑了，笑自己傻。校園怎么會有記憶呢？也只有把記憶遺忘在這靜寂的校園裡了。

我下來，然後穿過運動場，看見一輪黑色的跑道圈住了中間的綠茵，扼殺了這片翠綠。無奈地嘆息，回到了破裂的大地。我走上了我以前的教室，隔著窗望著我畢業前的座位。

我好想你，六（2）班。

誰是誰的束縛，在斷開一千年的命脈里固執著傳承。

我坐在台階上，任由風把身邊的塵埃吹起。我的頭髮向後飛揚。風，大得讓我把眼睛眯起來。伸出手，想握住什麼，可是還是沒握住什麼。這個飛升著幻想的校園埋葬了我的童年。

迎著風，我好想飛。可是，我是人，一個讓憂鬱壓得我飛不起的凡夫俗子。

你的夢想是飛翔，就不要眷戀大地。

路途是未知的禱告，漸次了反覆的描寫和逐漸雷動的想念

我慢慢地，一階一階地下著台階。我不會再這么急了因為我的記憶散落在這長長的台階上，發出風鈴般的聲音。我要撿起來，拼湊好，然後告訴自己：台階也藏著自己莫名其妙的幸福。

我要回去了。離開時，我面向校園，用5秒時間回憶，然後深呼吸，任由淚無聲無息地划過我臉龐，滲進了校門口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