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

魏主任家住在一個新建的住宅小區，那小區後面是山，前邊橫著一條河，河的下游有一座大石橋，是出入小區的通道。魏主任家所在的那棟樓，距離那橋有幾百米遠，那樓里的居民進出小區，嫌走大石橋太繞，就在就近的八米寬的河面上搭了一個木板橋。打小橋上過去，就是公車和計程車的站台，很是方便。魏主任是個好客的人，常有同事、朋友到他家裡做客。來的客人都是經由那木板橋去他家裡，走在小橋上，顫顫悠悠的，都說這還蠻有情趣的。

客人走時，自然得送一送，魏主任送客是頗有講究的，有的送到門口，有的是送到小橋旁邊，有的就一直送到河對岸去。單位里的人都知道，魏主任送客因人而異，遠近得當，讓人無可挑剔。原是生產處副處長的老劉，一躍升為副經理後，到魏主任家裡來了一次。以前魏主任只是把他送到小橋旁，那一次魏主任就把送程做了相應的調整，一直把他給送到了河對岸，讓挺胸腆肚的劉副經理，生平頭一次享受了魏主任的最高規格送客待遇。

這個星期天，單位人事處的李處長領著兩人來到了魏主任家。李處長是不久前才由副處長升為處長的，他這人本來就愛笑，現在又逢升官之喜，打進到屋裡，就笑聲不斷。他說今天找了兩個人，特意是來魏府“搬磚頭”的。

坐在麻將桌前，魏主任始終靜不下心來，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他連著點了兩炮，三圈下來，一把未和。今天一見到李處長，魏主任心裡就犯了愁，過一會李處長走時，自己不知該把他送到哪個位置。若是還照原來那樣，把李處長送到小橋邊，李處長定會不高興，認為他魏主任心中不忿，沒瞧得起他這個新處長。單位的人都知道，李處長可是個笑面虎，也是個得罪不起的人物。要是把李處長送到河對岸去，那劉副經理要是知道了，非怪罪他不可。劉副經理跟李處長是冤家對頭，二人級別相同時，互不服氣，時常明爭暗鬥，都想壓對方一頭。現在劉副經理的級別比李處長要高，他豈能容魏主任拿他跟李處長一般看待。

魏主任心不在焉地摸起一塊“轉頭”，一看是“紅中”。他眼睛一亮，思忖片刻，右手往外出牌的同時，左手在光亮的腦門上猛地拍了一下，兩下響聲竟然合二為一。他決定把李處長送到小橋上面，在小橋中間道別。這樣雖說不太得體，但畢竟雙方都不得罪，可算是上策了。

離去的時候，李處長與魏主任並肩而行，不停地說笑著。走到小橋邊，李處長停下腳步，盯著魏主任的眼睛看著，雖是滿臉的笑意，那眼神里卻有很多內容。魏主任會意，說，橋上慢走啊。扶著李處長上了橋後，跟著他自己也走到了橋上面。

快走到小橋中間時，魏主任不禁暗暗叫苦，他這時才想起在自己的身後還有同行的兩個人。這小橋僅有二尺來寬，相向走不開兩個人，他要是在橋上停下了，跟在後面的那兩人就沒法過去了。他暗怪自己粗心大意，考慮不周。瞅著渾濁的河水，魏主任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佯裝沒走穩，身子搖晃了兩下，驚叫了一聲，“撲通”摔到了河水中。

北方的四月，氣溫還很低，好在河水只有齊膝深。魏主任打水中站起身來，抖了抖頭上的水珠兒，對站在橋上怔怔地望著他的李處長說：李處長，那我就不遠送了，您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