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廟路1號

2014年夏天，結束了六年天津求學生活的我回榕工作。每日上班，總是途徑聖廟路。

路口的“聖廟”——福州孔廟被街道兩旁濃濃的綠蔭襯托得愈發威嚴，讓人不禁駐足細看紅牆上蒼勁有力的“江漢秋陽、金聲玉振”八個大字。而與孔廟隔路相望的東南衛視舊址——“聖廟路1號”而今卻蕭索得極易讓人忽視，棄用多年的拳頭形台標依舊嵌在銹了的單位牌子上，讓我不由覺得此刻置身於錯亂的時空中。

不知有多少“85後”與我一樣，在上世紀90年代末、新世紀初，每周末準時守在電視機前，等待東南衛視的兩檔黃金節目——《開心100》和《銀河之星大擂台》華麗登場，與當年紅極一時的主持人曉光哥哥、小莊姐姐、劉偉哥哥等共同振臂高喊“開心100，絕對精彩，耶！”“愛拼才會贏，敢唱就會紅！”不知有多少孩子，因為這兩檔節目，認識了許多直到如今仍是演藝圈“常青樹”的明星——蔡明、郭冬臨、張信哲、譚詠麟等等；因為這兩檔節目，瘋狂地喜歡上了唱歌；因為這兩檔節目，大人們在茶餘飯後總是津津樂道：某某和趙薇長得真是太像啦，誰誰真了不起闖過20大關了呀，一定要把我的孩子培養成下一個明星……在那網路尚未“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年代，我們的童年，就這樣被這兩檔精彩紛呈、滿溢溫情的節目占據。那些帶著我們稚嫩青澀字型的信件，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向共同一個地方——“福州市鼓樓區聖廟路1號東南電視台”……

當時年幼的我們，只會為精彩的節目拍手叫好，並不知道東南衛視在那個黃金年代，曾經創下過多么輝煌的紀錄：東南台曾是國內最早上星的衛視，開選秀節目之先河，《開心100》的收視率甚至一度逼近60%，與湖南台《快樂大本營》一同坐穩了國內娛樂節目老大的位置……現在的我時常在想，是不是正因如此，我們才沒有心酸不已地接受“聖廟路1號”輝煌一時與如今式微的落差。

許是世界變化快，層出不窮、花樣不斷翻新的娛樂節目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各地電視台上，我們措手不及；許是“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年復一年的節目已讓長大的我們審美疲勞；許是……流水終於帶走了光陰的故事，2004年，東南衛視遷出“聖廟路1號”，2006年，《銀河之星大擂台》正式停播，《開心100》全面改版後也不負盛名。只剩下在文化快餐中樂不思蜀的我們，偶爾在感慨年華老去的時候，會很努力地回想起：“超女”葉一茜曾在《開心100》“超級明星臉”的舞台上模仿過范曉萱，那時候的她稚嫩清純；如今登上春晚小品舞台的曹隨風（原名曹雖峰）曾在東南台的舞台上表演過精湛絕倫的口技，獲得了“明星臉”年度總決賽亞軍；“快男”李煒曾在《銀河之星大擂台》少兒組的舞台上當過擂主，那時他還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學生；我們同學聚會時常玩的飯桌遊戲“猜數字”其實是從《開心100》的遊戲環節“終極密碼”演化而來……

也許很多人並不知道，許多參賽選手因為這兩檔節目，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西北漢子馬世斌、流浪歌手盧文平等被當地政府作為特殊人才引進專業藝術院團，有了穩定的工作；東南歌王黃小莉、擂主范齊英被更多的“伯樂”發現，獲得重點音樂院校的進修機會，並通過自身努力考入國家級文藝團體；青年歌手童桂賢當選三明歌舞團團長後積極推進院團文化體制改革，瀕臨破產的單位重新煥發生機……或許，生活本該如此吧，退去“聖廟路1號”的金字招牌，就該在絢爛之極歸於平淡，日子一天天澈若水晶。

無獨有偶，當我看到如今已轉型成為本地作家的曉光哥哥在《別處，遠方》一書中娓娓寫道：“十多年前，福州街頭還有黃包三輪車，叮鈴叮鈴的，招手，吱呀一聲停在面前，我和小莊就跳上車，去彼時福州最時髦的地方津泰路借主持節目要用的衣服，黃包車跑得極快，輪子碾過街邊小葉榕落下的枯黃，風裡有炸蠣餅的香氣……站在聖廟路的路口，想起那些年我在這裡呼嘯而過的青春。聖廟路1號，凝結了許多人少年時的回憶。”心有戚戚焉。我們急匆匆地趕路，累了，偶爾駐足回望那些純淨的年歲，想想“聖廟路1號”的故事，輕輕抓住流年的尾巴好好地說聲再見，或許，就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