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的父親

小心做他七個孩子的爹，五個兄妹的

兄長，十五口之家的當家人

在那個飢餓的年月，父親

用老花眼，分辨著一顆紅薯

與一把地瓜米的區別，掰算著生計的艱辛

用一條發黃的毛巾，父親

小心擦去自己身上的汗珠，再隨手

把自己一點點擦去。酒癮上來

父親掂著手心裡的幾枚硬幣

走進路邊的小店，靠著櫃檯，小心地

咂上幾口。這時，父親臉上的皺紋

像村外突然開放的一朵好看的野菊

種田的父親，打算盤的父親，會說書的父親

用勤勞、節儉、善良和愛，小心地

供奉著天地神明與自己的良心

一直小心的父親，不小心

打破了自己身子裡的一條血管

瞬間，一貧如洗

接下去的十年，父親，用越來越彎曲的

雙腳，用接近跪拜的姿勢

僵坐在輪椅上，小心地

獻上一雙腳和一隻寫字的手，獻上

麻痹、痙攣與陣痛

請求為自己的不小心贖罪

但一直到死，上帝

都沒有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