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袋雜糧麵粉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在一個淒風苦雨的日子，無情的病魔奪走了我中年父親的生命。我們兄弟姐妹5人，攙扶著母親，哭喊著在殘風吹拂著波浪起伏的枯黃草葦中用一堆黃土輕輕的送走了父親。

多病體弱的母親沒有改嫁，擔起了一家人生活的重任，過著“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的寂苦日子，為了生計，50畝山地媽硬是靠自己單薄瘦削的雙肩扛了起來。沒人耕田耙地，媽自己來；沒人育秧播種，媽自己來；沒人推拉扛運，還是媽自己來。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女，媽耗盡了體內最後一滴血呀！在母親夜以繼日的操勞下，哥哥姐姐們相繼成了家，過上了自己的日子，而我也在母親的呵護下像舂天的翠竹一樣噌噌的長大。當年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一中，而母親卻得了風濕病。看著被風濕病纏身的母親，我不想上學了。媽媽說，兒子，媽生了你就一定有能力讓你念書。我說不，我要幫你乾農活。母親隨手給了我一記耳光，流著淚說，沒想到你竟是一個不成器的東西。這是母親第一次打自己的兒子呀！我只好眼含熱淚，踏上上學的路程。那時學校食堂收面，媽媽辦好入學手續後對管灶的李師傅乞求說，李師傅就借給我兒子這一周的面票好嗎？隨後我馬上把麵粉送來。李師傅打量了母親一下說，好吧，就這一周的。母親連忙說謝謝，謝謝！他沒有理睬母親，忙自己的活兒去了，母親一瘸一拐地走了。

其實母親的風濕病十分嚴重，根本就沒有勞動能力了。她每天天不亮就握著拐棍拿著一個袋子走出村子，在別的村子裡討吃要面，每每都是天黑了才偷偷的回來。過了幾天，母親扛著一袋面來了，把面挪進門，李師傅打開面袋，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說，你們這些當家長的，竟知道占小便宜，母親的臉一下子紅了，李師傅又打量了母親一下，再什麼也沒說。母親一瘸一拐地走了。

下月初，母親又背來一袋面，挪進門，李師傅照例打開面袋看了看，厲聲到，你看你拿來的面，有蕎面，小麥面，谷面，你把我們食堂當雜麵鋪了，這讓我們怎么做呀，以後這樣的面我們不收。母親張著通紅的臉忙解釋到，我家的面都是這樣的呀，李師傅諷笑說，你家的小麥能磨出百樣面來？去吧，真是的。母親走了，一瘸一拐。

第三月初，母親又如期背了一袋面，李師傅打開看了後，只說你怎么背來的就怎么背回去吧。母親好像早有所料，撲通一下跪倒在李師傅面前，泣不成聲地說，李師傅，你是不知道呀，我給你實話說了吧，我得了風濕病，失去了勞動能力，這些面是我討飯時要來的。李師傅大吃一驚，眼睛瞪的溜圓，半晌說不出話來。母親挽起了衣褲，露出了僵硬變形，腫大成棱形的腿骨讓李師傅看，此時，李師傅已淚流滿面，攙扶著母親說，對不起老人家，好媽媽呀！李師傅要領母親找校長說清原因，讓學校幫助，母親拒絕說，這樣不好呀，我兒子董事，為了讓我少受苦，放棄讀書要幫 * 農活，是我一巴掌打到學校的呀！要是讓我兒子知道自己的母親討飯要面供他念書會傷他自尊的，影響我兒子念書可不好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幫我保密這個秘密好嗎？在母親的再三央求下，李師傅什麼再也沒有說，只是淚如泉湧地點點頭。

這件事還是讓學校知道了，學校不聲不響的減免了我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畢業了，在畢業會上，李師傅講述了一位母親討飯供兒子讀書的故事，講完故事讓我上台，我十分納悶，考了高分的不是我一個人呀，甚至還有兩位同學比我還高呢，為什麼偏偏讓我上台呢？我猶豫地走上台去，更奇怪的是台中央堆著鼓囊囊的三袋面。此時，校長指著三袋面情緒激昂的說，這就是故事中的母親討來的三袋面啊，是世上用金錢買不到的三袋面啊！接著蒼勁有力的說，現在有請這位偉大的母親上台。台下一片掌聲，我順著眾人的目光疑惑地向後望去，頓時，我木然了。是李師傅攙扶著母親一瘸一拐地往台前挪，母親額前花白的頭髮散亂的隨風飄動著，目光暖暖的，柔柔的，母子倆對視著。許久，感動人心，人間最溫暖的一幕上演了。我猛撲上前，摟住母親，嚎啕大哭，媽媽，我的娘啊！！！

自從這次回家後，母親倒下了，冰冷的病床陪伴了母親8年，8年呀，對於一個連翻身都要別人扶持的母親來說，是多么遙遠的一個數字啊！眾所周知，風濕病在醫學上稱人類生命的第二殺手，無藥可救，只能吃止痛藥，當時的醫術別無良方。我只有看在眼裡，痛在心上。

“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待”母親於2009年農曆6月13日下午16點15分滿懷對兒女的牽掛和對塵世的眷戀西去了，此時，我喊天卻天不答，呼地而地不應，只覺頭暈目眩，守候在母親的靈位前，陪伴在母親的遺像旁，卻怎么聽不到老人家對我的噓寒問暖啊？喔，母親長眠了啊！母子要想團圓除非是楠柯一夢間！

媽媽，您是為了子女勞累成疾的呀，您為了苦度光陰，早起遲眠；您為了抓養兒女，勞盡心肝啊！即便我寫盡所有的文字，也寫不盡媽對我的博大深愛，永無報答的愛；即便是我今生今世不停的追憶和懺悔也不能表達我對母親的歉疚和感激。

媽，您一路走好……

會寧東關國小 冉啟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