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祭

我曾經笑過,曾經哭過,曾經希望過,曾經絕望過。可現在我卻不知道怎樣詮釋一切......因為該離開的,不該離開的,都不見了......

——題記

(一)

夕陽靠在山的肩膀上時,看著疲倦的餘暉,我卻無法使自己的心情不隨著陽光的隱退而一點一點地傷感。總是希望黎明能永遠在山後沉睡,睡過一個個黑白交替,睡過一次次生死輪迴,不要甦醒。因為我不想看見那轉過一個個輪迴的黎明在黑夜腳步中黯然垂下那張哭泣的臉。

沒有人能理解如血的殘陽吧?那滿載著鮮血的流雲,那樹葉上浮動著猶如眼淚的餘光,那最後一屢漸暗的陽光,拚命揮灑著生命的光彩,向著寂靜無語的天空拋出最後的微笑,眼中,划過一道火燒雲的烈焰,湮滅一記星塵,好像是對人世間不捨的留戀......

然而,這只是徒勞。夕陽終究會落下,夜晚終究會降臨,生死永遠不會停止交替,輪迴終究不會停止旋轉。沉睡,不會是永恆的主題,總是會被命運中注定的輪迴切斷夢的殘片。

有些事情是因為存在而被注定,還是因為被注定而存在於這個世界?

最後的陽光在告別,在揮手,在微笑,在向著遙遠的天邊祈禱。我卻看見夕陽藏在山後啜泣的臉,看見對光明的渴望,看見眼裡的不屈和堅定,看見最後一屢陽光猶如一隻因絕望而掙扎的手,那手伸向燃燒的蒼穹,仿佛要將天空席捲而去。

哪裡來的力量,能讓餘下的陽光在消失的最後一秒爆發出難以想像的輝煌?

也許,我永遠也想不明白,因為我從不知道天邊那條金光大道的盡頭是什麼,因為我還沒有學會在絕境中看待生命的價值,因為我還不知道每一次落日都是一次死亡,而每一個黎明中的太陽都是涅磐而生的鳳凰。

突然想起一句話:“憂傷的落日猶如惆悵的飛鳥,惆悵的飛鳥飛成我落日般的憂傷。”

破碎的傍晚在流雲如歌,晚霞如影中燃盡了所有。我是應該高興,還是悲傷?

(二)

我是鷹家族的一員。我喜歡看著落日一點一點消失在夜晚靠近的天空,然後再莫名其妙地跟著嘆息。和所有年幼的鷹一樣,我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在等著我,更不知道每一個族人都有命中注定的無法解開的沉重枷鎖。除了覓食和練飛之外,我把更多的時間在了觀看落日,一隻鷹孤獨而冗長的倒影,慢慢地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同一個地方轉過了無數個晨昏。

又落下了,真的落下了,我聽見自己在心裡長長地嘆息。山的背後,那張惆悵而憂傷的臉,我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我只能任它停留在我的思想中,一遍遍地上演著甦醒、沉睡和落下之前那最後一瞬的掙扎。

那時的我總是故作深沉地認為,天邊那條金光大道的盡頭是黑色的死亡世界。因為那時侯的死亡是我聽說過的最殘忍的詞。

我的母親卻常常摸著我的頭說,鷹是能夠預知死亡的生靈,當他們感受到死亡即將來臨的時候,就會獨自去到一個幽深的地方,那裡有瀑布沖瀉的深潭,是深得連羽毛也無法浮起來的深淵。他們會在那裡一次次地向著天空搏擊、衝刺、翱翔,直到耗盡最後的力量,然後收攏巨大的翅膀,一頭扎進浪萬丈的世界。而那個死亡來臨的時刻卻是命中注定的,並非只是衰老的終點。到那個時候,每隻鷹都只能這樣結束一切。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選擇那樣一種死法?難道我們的生都可以由自己做主,而死亡卻要讓別人決定呢?

母親無語地搖頭,將目光投向天邊燃燒的夕陽,好像在尋求一個無人能給的答覆。我突然發現,母親的眼睛裡有種迷惘,而迷惘中卻透著堅定,這一瞬間讓我想到了森林中常年凜冽的風。

沒有為什麼,我們都只是一個儀式的祭品,不,應該說是一個遊戲的犧牲者。而你也許就是下一代中的某個人。

我愣愣地看著她憂鬱的臉,那張被霞光塗抹得像殘陽的臉,剎那間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本來心中生起的一團細細的雲煙,卻在瞬間被她眼中的風吹得一乾二淨。

母親回過頭,輕輕地說,你現在還無法明白,我們都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死亡。因為我們無法改變宿命中的注定。在我之前,已經有無數的前輩這樣去了,他們都抱著同一個理想,踏上了天邊的那條道路。所以你要知道,死亡不是生命的結束,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種存在方式,它只是讓你換了一種方式繼續生存,繼續笑,繼續哭,繼續看你的落日和流雲。它是另一次輪迴的開始。只要太陽的升起和落下不結束,輪迴就不會停止。

蒼穹又一次開始燃燒它僅有的生命,然而,是誰的心在這無比燦爛的燃燒中沉淪?

從那個時候開始,雪浪萬丈的瀑布,飛流沖瀉的深潭,搏擊的身影,高亢而悲傷的長鳴,在我的心裡刻上了一個比死亡更恐懼的詞,就是那個用無數隻鷹的生命來做陪葬的儀式舉行的地方:落鷹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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