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

多年以後，無論走到哪裡仍惦記著他，這個溫文儒雅的人，難得嚴厲及發脾氣，臉上總掛著微微的笑意。

在過去有他的年月里，曾和他孩子氣地在周五下午放學之後在學校的一側丟沙包；勞動課上，也有將鋤頭硬塞給他讓他鋤草自己在旁邊和同學還有他說笑的時候；他小小的庭院裡，我莫名其妙地毀過一次他養的花草；偶爾會問他關於語文這一科目的問題……這些大大小小的往事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我的記憶里，每次想起都覺得溫暖如初。

彼時的九月，擁擠的教室里一群陌生卻興奮的人，他在做自我介紹並在黑板上寫下他的名字時我有一瞬的訝異：沒想過真能碰上他。是的，在此之前我聽說過他，只是名字，僅此而已。

我從來不是個學習成績優秀的人，也不乖巧，總是頑劣，不知道他對我的種種行為心生厭煩沒。每每期末時領回學生手冊中他都很給面子地把我歸類於活潑可愛的行列，並不提學習不努力之類。我向來對他心懷感激，但具體感激什麼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因為他讓自己覺得可以與別人對等，不那么卑微。

初二的第二個學期他出了車禍，開學時沒有看到他。知道他出事時很驚訝，甚至想他是個好人怎么可以出這種事。大家組織去探望他時我沒有去，只怕自己去尷尬地站著無法面對。他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正上著晚自習，教室里安靜一片，他像往常一樣批閱我們的作文，很熟悉的場景。我時不時地抬起頭偷偷打量他，一次次地咧嘴傻笑：很高興他康復了回到我們中間來。

三年看似很長卻在轉眼間糊裡糊塗地過去，國中一下子就在中考後結束。考完的那晚大家聚會，我和同學去叫他參加。在校門口見到他，開始他推辭了，被我死活拽著一定要他去。他到底是去了，扎在人堆里說笑，後來學校里的人找他有事，三番五次地催才終於走了。我笑他：請的時候還不來，最後卻捨不得走了。

就這么潦草地告別，之後偶爾會給他打電話。高一時放假和木偶還有澈約了一起去看他，三個人在他宿舍門口守著等他。而最後再看到他的時候是高考後的假期，國中的同學聚會又把他一起叫了出來，不過並沒有和他說多少話，我和一群人窩在一個房間裡打牌玩鬧。又一次告別，比之前還潦草。

前些日子我在班群里擬主題說要討論關於他的種種，然而大家沒有說什麼，我自好作罷，一個人沉默，回想過去有關他的時光。這么久以來，我以為我忘不了的事我都已忘得一乾二淨，唯獨剩他在我的記憶里依然清晰。不管離開原地走到哪裡，我都還惦記著這個如同古時書生的他。

現在習慣於書寫的生活，依賴文字分擔生活的一切。而這些，是他給予我的，因為他，我戀上這種文字陪著的生活。

時間逝去已久，終回不到過去，這些記憶慢慢沉澱，從心口開出一朵妖嬈的花。如果可以，夢中仍希望坐在有他的教室的最後面，看著他左手拿著課本，右手捏著粉筆，偶爾比劃著名，在黑板上寫下整齊的板書。

木子李，李老師，想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