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沙礫的光芒

風拖著一絲燥熱穿過長長的街道，一輛淺藍色奧迪A6掀起漫天灰塵後駛入小區的地下車庫，雍容富貴之態盡顯，只是許久以來我一直未曾看清楚車窗背後主人的尊容。其實，有時候貧窮與富有的隔膜就是如此的簡單，僅需一層薄薄的有色鋼化玻璃即可。

我在廣場一隅的沙堆旁等著剛從城區雇來的挑沙工老張，將眼下這堆黃沙運到五樓，今天是最後通牒。

老張隨後趕到，二話沒說就開始風風火火地幹活。他身材高大，面容清瘦，步伐穩健而從容，幾個來回下來似乎看不出有丁點疲累。對於一個已年逾六旬仍然還在出賣苦力的老人而言，我說不清此刻占據我心頭的是敬佩還是憐惜。

挑沙工一般都是自行解決午餐，出於禮貌我還是讓送外賣的多帶了一份。但老張只是坐下來象徵性地吃了幾口。我不禁開始納悶：難道我與挑沙工老張之間也擋著一層隱形的“鋼化玻璃”么？過後不久，老張再次挑沙上樓的時候，後面跟著一個拎著竹籃的小老太，約摸六十歲左右的模樣，頭髮微白，體態稍胖，身穿一件暗花色旗袍。老張介紹說這是他家老太婆，來給他送飯的。小老太慈眉善目，笑著跟我打過招呼後遂張羅老張過來吃飯。老張應諾照辦。菜是黃豆燉豬蹄，自是一番風捲殘雲。許是看到我的表情有些奇怪，趁小老太在屋內蹓躂的時候，老張湊過身來壓低聲音對我說：“每次我出來攬活，老太婆總要盯著我吃完她做的飯菜後才肯回家。真有些對不住了，之前你叫的外賣非常可口，只是……”老張順手拍了拍肚皮，接著說，“只是我怕吃了以後就沒地方再裝這些了，那樣老太婆又要鬧心了。”老張兀自說著，我終於恍然大悟，先前的疑慮鏇即煙消雲散。

老張飯後繼續幹活。小老太邊收拾碗筷邊對我說：“東家，我家老頭上了年紀，動作慢，你多擔待啊！”我說，大媽您甭擔心，大爺利索得很呢。“哎！”小老太嘆了口氣，滿面笑容依舊不減，“老頭脾氣倔，本來掙點錢不容易，你看，前幾天我過生日非要給我買下這套衣服。只是尺寸小了點，不過沒關係，我還可以減減肥嘛！這畢竟是老頭的一片心。”我察覺到小老太的嘴角忽地閃過一絲羞澀與甜蜜，說完這些她就下樓了，我聽到樓道里傳來一陣匆忙而幸福的腳步聲。

暮靄時分，樓下的黃沙已所剩無幾。當那輛熟悉的奧迪A6再次駛出車庫絕塵而去的時候，我在夕陽的餘暉里看到那些飛揚在風中的沙礫正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這一刻它們是如此的寧靜而安詳，我想那便是穿越在平凡歲月里的撫慰人心的愛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