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我的家在戴雲山麓，冬天很難見到雪。沒有雪的冬天，似乎算不得冬天，四季含混不清，色彩枯燥單調，使人感到疲憊和厭倦。那乾渴了一冬的土地也在呼喚滋潤。

我渴望那紛紛揚揚、彌天漫地的飄雪；盼望那厚厚實實、清清白白的積雪；渴望南方也有北方那種“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氣派和風度。

年初，造物主讓我目睹了一場祥瑞的雪景。

“快來看呀，下雪了！”大清早，眾鄉親驚喜的呼喚聲將我吵醒。我頓覺窗外銀光四射，寒氣逼人。打開窗戶，舉目天地，一片銀裝素裹，寥廓清幽。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那山林、那田野、那房屋如覆蓋了一條巨大的白毛巾，寧靜、潔白、綺麗。

啊，雪，久違了，你履行一個神聖的諾言，悄悄地降臨了。

我走向屋外，踏著積雪冷凝的地面，“嘎吱嘎吱”地脆響。雪，浪漫地降落。“刷刷刷”，清脆的雪音，有如輕柔的音樂，撞擊我心的回音壁；“刷刷刷”，像高空萬千精靈在屋頂上落腳，在人的肩膀上攀附，偶爾也親熱地鑽進你的脖子。它們紛紛而降，親吻大地褐色的胸膛，大地也柔情地接受這久違的愛撫。

雪，復活了我的一顆稚氣的心。記得小時候，見過一次比這更有氣派的雪景。屋瓦上覆蓋著亮閃閃的雪被，屋檐掛著冰凌，似潔白的笑牙；那蔥鬱的果樹，似天國瓊林盛開的朵朵白花；還有那猙獰的巉岩和怪石也隱去本來的真面目,變得慈眉善目；那污穢的雜物也穿上潔白的外套，一切都變得美極了。後來，雖然偶爾也遇過一兩次降雪，但都像步履匆匆的行人，一閃即逝。

在近十餘年中，地球氣候漸漸變暖，雪更是難以尋覓。雪好像只在人們夢中飄落，只在人們遐想中消融。有的地方為了獵奇，竟不惜代價搗弄起“人工降雪”來。如今，難得見雪的南方，竟瑞雪紛紛。造物主將巨觀美，以平等的氣度，博施於山，廣惠於林。它登華廈，覆寒宅，染肩膀，醉心頭，傾倒了多少文人墨客和攝影家。

“刷刷刷”，雪落在收穫過的田野上，清一色的白，昨日那種蕭索、單調、沉悶的影子消失了；稻螟蟲、紅蜘蛛、薊馬、土蝗或它的卵，在雪裡失去了生命的律動，不再來危害莊稼了。“瑞雪兆豐年”這古老的農諺，引我種種遐想。

一位老農喜孜孜地手捧著雪，叫道：“這是下雪么，簡直是下尿素下稻穀，明年定是個豐年！”莊稼人跟雪竟有如此之深厚感情。我從他那舒展著犁溝似的皺臉上讀出憧憬那美好的金燦燦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