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邊城

如果沒有沈從文，小城鳳凰肯定沒有今天這么出名。如果沒有出名，我們當然不可能大老遠跑到小城鳳凰做一回匆匆過客。

隸屬於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鳳凰縣，以境內的鳳凰山而得名。鳳凰古城始建於清代康熙四十三年（公元1704年），300多年的歷史，本來不算太特別，但是，因為文學巨匠沈從文、民國第一任民選內閣總理熊希齡、著名畫家黃永玉等響亮的名字，這個邊遠的小城就讓人矚目了。

一路上，我在想，聞名遐邇的小城鳳凰，該是什麼模樣？清澈的沱江，不時有木船緩緩流過；江岸，一座座木板黝黑的吊腳樓，深沉地表達著小城的滄桑歲月，就像我那毫無名氣的家鄉梅江河畔的老街一樣——當然，人家的吊腳樓，顯得更有歷史、有文化、有內涵；恬靜的街市，地上鋪的應該不是水泥，而是一塊塊個頭不大的鵝卵石；路上的行人，邁著從容悠然的步子，不會很忙碌，也不會很喧鬧……

在小城邊緣的一家沿江旅店安頓下來，我們顧不上張家界爬山時給腿腳留下的嚴重後遺症，迫不及待地投入鳳凰城的懷抱。

黑暗中，沿著沱江摸索而上，幾百米之後，就進入了燈火輝煌的世界。鳳凰的街市原來是這么狹小，完全是“步行街”，車輛根本沒辦法在這裡通行。石板的街面，雖然顯得嶄新，但多少可以感受些許歷史的遺痕。兩旁的店面也是舊式的，多數還設定了腰門，讓人仿佛一下子回到幾十年前，當然，行銷手段和琳琅滿目的商品是現代的。遊人出奇的多，本來就不寬的街面，但見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人滿為患倒也罷了，最為出乎意料的是，街上居然開了那么多的歌廳酒吧。大呼大吼的歌聲，穿破夜空，南腔北調夾雜在一起，震耳欲聾，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住了行人的正常言談。這種過分的喧囂，一下子攪煩了本欲尋覓安靜的心，逃離的念頭油然而生。

這一刻，突然發現這座小城原來是如此陌生。顯然，我們找錯了地方。原以為，鳳凰是一座用來懷舊的小城，現在看來，這簡直是奢望。置身於這種燈紅酒綠之中，無法想像沈從文筆下寧靜安詳的小城是什麼樣子。

在我看來，鳳凰城的喧囂，是錯位的喧囂。身處這個環境，我們恍惚間，還以為到了秦淮河。來鳳凰看什麼？許多遊客可能根本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他們完全是來湊熱鬧的。聽說哪個地方有名，旅遊的人特多，於是跟風往哪裡擠。其實，若是圖這種熱鬧，何須大老遠長途顛簸跑到這裡來？

次日上午，逛了白天的鳳凰城。還好，沒了歌廳酒吧的張揚，小城顯得寧靜了些。江邊的吊腳樓，看得清楚了。樓高三五層，飛檐斗拱，古韻猶存，但鄉土味還是差了些，原始意義的木板樓已是難得一見。沱江兩岸，偶爾可見浣衣的婦女，讓人感到一絲古樸的氣息。時而有木船流過，但和沈從文筆下的船隻無關——這是旅遊用船，遊客在船上不時發出歡呼。江水也不算清澈，我甚至看到一股股濃濃的“油水”順流而下，兩岸餐館林立，江水能不“揩油”？

鳳凰城，已經越來越遠離它的本來面目。這是一個經過層層包裝的景點，如同一個化了濃妝的女人，面對她厚厚的胭脂，你反而感受不到美的所在。

沈從文筆下的鄉土，是原始、淳樸、自然的。現在，因為蓬勃發展的旅遊業，那個傳說中的邊城已經漸行漸遠，我們只能從先人留下的文字中去遙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