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父親打電話給我時，說到了家鄉的老街正被拆除，要統一規劃。父親還在說，而我的思緒卻開始飄移，那些已經很久遠很隱約的往事又漸漸在腦海浮現。

家鄉是閩西一個山清水秀的鄉村，老街在村子中央，仿佛鄉村的一條大動脈，狹長的街道貫穿了整個村子。小的時候，最期盼十天才一次的圩天了，我會早早起床，跟著要上圩的父母去村中央的老街看熱鬧。

那天清晨，四鄉八鄰的鄉親大清早肩挑手扛帶著很多農產品、副食品到老街賣，老街一改往日裡的安靜，變得人頭攢動，吆喝聲飛揚。街上突然就多了很多臨時的攤子，服裝、鞋帽、農具、食雜一應俱全。遠遠望去，老街熱鬧非凡，宛若一條色彩斑斕的涌動的河流。

老街很老，有幾百年歷史了，狹長的青石板路兩旁是逼仄的低矮破舊的房屋。木頭房居多，牆面的木板雨天時泡水，晴天時暴曬，早已失去木質的顏色。牆角的陰濕處，苔痕斑斑，墨綠叢叢，走過時，還能嗅到空氣中氤氳著濃郁的木頭陳腐氣息。

第一家敞開半邊店門的是理髮店。門邊坐著幾個老人，幽暗的店鋪里，一張年代久遠猶若太師椅的大凳子擺在一面寬大的鏡子前，一盞白熾燈孤零零地吊在空中，一位年邁的老人坐在一張木桌邊眯著眼，懨懨欲睡，完全遺忘了坐在門邊閒聊的老夥計。

老街上最氣派的建築是青磚黛瓦的始祖祠堂，雖然銅製的門環已銹痕累累，圍牆上蒿草搖曳，但祠堂前的那對大石獅子，還是能看出昔日的莊嚴。推開“咿呀”作響的大門，我們仿佛走進了幽深的歷史，屋角蛛網密結，桌面上覆著灰塵，唯有天井邊上的那株葉翠花紅的石榴樹生機盎然，給這偌大的古老廳堂增添了幾分生動的明媚。

我最愛老街拐角處的那家扁食店。店鋪很小，卻收拾得乾淨，碗篩上蓋著白白的紗布，青磚牆上貼著整齊的報紙，木桌子也總擦得鋥亮。老闆是個胖胖的喜歡聽收音機的老人，慈眉善目，臉上總掛著笑，我叫他祥伯。我上國小後，去了縣城，回老家的次數漸漸少了，偶爾回去，我都會上老街去找祥伯，在他的店鋪吃上一碗香味四溢的扁食才離開。

我一直覺得，老街就像一個人執著的回憶，可現在，在流逝的時光里，隨著鄉鎮改造，這個回憶被一瞬間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