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美的留給你

我的一位好友得了甲狀腺瘤，為防病變，醫生建議切除。手術前夜，她掛電話給她深愛的一個男人。他們曾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但殘酷的生活終究使他們分離。她告訴他，手術存在風險，也許今夜過後，她將永遠不再擁有這樣的聲音。電話那頭，他孩子一般“嚶嚶”地哭了起來。四年了，他們沒有見面，儘管他和她各自生活的城市，距離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但是他們沒有。而今，她卻要告訴他這樣的訊息。

他仿佛看見，在家鄉春天的原野上，她穿著那條美麗的紅裙子、扎著羊角辮，拽著風箏，一邊喊著“快跑呀”，一邊歡快地奔跑著。那甜美的聲音就像雲雀一樣掠過故鄉空曠的原野。他又依稀想起，某年某月的某一個月夜，他和她依偎在故鄉的矮牆下，她俯在他的耳邊，輕聲吟誦海涅的那首詩：“星星們動也不動，高高地懸在天空，千萬年彼此相望，懷著愛情的苦痛。他們說著一種語言，這樣豐富，這樣美麗；卻沒有一個語言學者，能了解這種言語。但是我學會了它，我永久不會遺忘；供我使用的語法，是我愛人的面龐。”一切已臻夢境，難道真的就成了永不回來的夢嗎？

朋友講完這段經歷，已是淚流滿面。人世間最是真情難訴！在她看似平靜的敘述里，不知沉潛著多少的低回與感慨。不禁想起了劉禹錫“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的詩句，又憶起納蘭性德的一句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真是無處話淒涼！造化弄人，導演著人世間那么多的殘缺和不完美：明明相愛的人卻不能終生廝守；即使在一起了，也總是相見時難，聚散兩依依。這樣的人生際遇叫人情何以堪？！

我的朋友在那次手術後，聲音從此變得沙啞晦澀，但她說，她已經了無遺憾。她堅信，他依然喜歡她用沙啞的聲音為他讀詩、歌唱。人生沒有絕對的幸與不幸。在倏然逃離的時空里，我們總是苦楚地輾轉，感嘆生命的老去和青春的餘溫。在近乎混沌的世界裡，我們多么渴望有那樣一雙深情的眼睛在關注著我們愛撫著我們，可是，從古到今，在愛中能破繭成蝶者卻寥若晨星。而她卻擁有了，你能說她不幸嗎？

一個人的一生，如果心裡存著一個人、一樣美好的東西，相信無論走到哪裡，它都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你，上天也無法讓你們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