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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瑞圖《草書千字文》

作者:張瑞圖 書體:草書

張瑞圖《草書千字文》

張瑞圖《草書千字文》

張瑞圖《草書千字文》卷 天啟三年(1623)

掃描自中國名家法書·張瑞圖草書千字文(文物出版社)

原書圖版說明(作者:單國強)

在明代書壇,張瑞圖是一位很特殊的書法家。他人品頹喪,步入仕途即依附魏忠賢,成為“魏家閣老”成員之一,其行徑為士林所不齒,《明史》將他列入“閹黨”;然在書法藝術上卻頗有建樹,為時人所公認,與邢侗、米萬鍾、董其昌齊名,書史並稱曰“邢張米董”。頹喪的人品居然沒有淹沒他的書法聲譽,這在“書以人重”觀點已十分流行的明代,是很特殊的例外,有明一代僅張瑞圖和王鐸兩人,如(清)吳德鏇在《初月樓論書隨筆》中所評:“張果亭(張瑞圖)。王覺斯(王鐸)人品頹喪,而作字居然有北宋大家之風,豈得以其人而廢之。”可見兩人書藝必有過人之處。

其次,張瑞圖是與邢侗、米萬鍾、董其昌並稱為“晚明四家”的,然他的書風與崇尚鐘王帖學、追求柔媚格調的邢、米、董三家迥然有別,而與黃道周,倪元璐、王鐸、傅山諸人創立的奇倔狂逸風貌頗為相似,共同在鐘王之外另闢蹊徑。(清)粱巘在《評書帖》中即指出:“明季書學競尚柔媚,王(鐸)張(瑞圖)二家力矯積習,獨標氣骨,雖末入神,自足下朽。”楊守敬也認為張氏“顧其流傳書法,風骨高騫,與倪鴻寶(元璐)、黃石齋(道周)伯仲。”([清]楊守敬跋張瑞圖《前赤壁賦》)張瑞圖之名不列入風格相伯仲的倪、黃、王流派之中,卻與蹊徑迥異的邢、米、董並稱,這也是很特殊的現象,其書風與諸家必然存在同中之異或異中之同的複雜關係。因此,探討張瑞圖其人其書的特殊性是饒有意趣的問題。

張瑞圖(1570-1641),字長公,號二水,又號果亭山人,福建晉江人。萬曆三十五年(1607)殿試進士第三名,授編修,積官少詹事兼禮部侍郎。

天啟七年(1627年)以禮部尚書入內閣,仕至建極毆大學士。其時宦官魏忠賢專權,內閣首輔顧秉謙和先後入內閣的馮銓、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木普]、來宗道等人,都成為魏忠賢私黨,時稱“魏家閣老”。天啟六、七年,魏忠賢生祠遍建天下,而生祠碑文多由張瑞圖手書。崇禎帝繼位下久即剪除了魏忠賢和客氏,並清查閣黨。崇禎元年(1628年)時,有監生胡煥猷上疏查究為魏忠賢建祠的黨羽,彈劾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木普]等人,“身居揆席,漫無主持,甚至顧命之重臣斃於詔獄,五等之爵、尚公之尊加於閹寺,而生祠碑頌靡所不至,律以逢奸之罪,夫復何辭。”然其時內閣仍由他們把持,未能參倒。崇禎二年二月會試,施鳳來、張瑞圖任考試官,兩人繼續倒行逆施,所取考生幾乎都是中官、勛貴的姻戚門人,終於激怒了崇禎帝,次月即罷免了施、張兩人,同月即將《欽定逆案》頒示天下,決心剪除閹黨。開始時張瑞圖和來宗道並末列入名單,經崇禎帝指出:“瑞圖為忠賢書碑,宗道稱呈秀父在天之靈,非實狀耶!”兩人遂入逆案,張瑞圖坐徙三年,復贖為民。可以說,張瑞圖的一生確實很不光彩,人品也頹喪不足取。

然而,一個人的藝術造詣並不是人生和人品的直接翻版,書品不一定等同於人品。藝術風神和品藻的形成有著其自身的發展規律,尤其具強烈形式美和抽象性的書法藝術,其格調的高下更多取決於審美觀念,而非道德觀念。因此,在明代,儘管“書如其人”說已十分流行,晚明項穆提出的“心相”說,更強調“人正則書正”,但書法藝術的表現本質畢竟屬於審美範疇,單純用道德倫理觀難以作出公正評判,因此,具有獨特審美價值的張瑞圖書法,還是得到社會的首肯。

張瑞圖書法的獨特之處,清人秦祖永有一句很準確的慨括,即“瑞圖書法奇逸,鐘王之外,另闢蹊徑。”(【清】秦祖永《桐陰論晝》)鐘王即指三國魏之鐘繇和東晉之二王,他們所創立的書風,歷經唐宋元的持續發展,已形成源遠流長的帖學傳統,並據書壇主流,其審美特徵表現為崇尚陰柔之關。由元代趙孟頫樹立的妍媚柔婉書風,將鐘王帖學傳統推向高峰,對明代產生了最直接的影響,追求外在形態的“姿媚”蔚成風氣,於是,明初出現了三宋、二沉等人端整婉麗的“臺閣體”,明中形成了端莊典雅的“文派”書風。近人馬宗霍在《書林藻鑒》中綜述明代書法曰:“帖學大行,故明人類能行草,雖絕不知名者,亦有可觀,簡牘之美,幾越唐宋。惟妍媚之極,易粘俗筆。可與入時,未可與議古。次則小楷亦劣能自振,然館閣之體,以庸為工,亦但宜簪筆乾祿耳。至若篆隸八分,非問津於碑,莫由得筆,明遂無一能名家者。又其帖學,大抵亦下能出趙吳興範圍,故所成就終卑。偶有三數傑出者,思自奮軼,亦末敢絕塵而奔也。”

號稱晚明四家的“邢張米董”當屬馬氏所述欲“出趙吳興範圍”、“思自奮軼”的“三數傑出者”,然大多“亦未敢絕塵而奔也”。邢侗精研東晉二王,臨摹幾可亂真,自謂“拙書唯臨晉一種”;米萬鍾作為米芾後裔,謹守家法,在米字型格中唯增圓潤。兩人雖不學趙體,卻未離二王樊籬。董其昌公開向趙孟頫宣戰,力糾趙書之妍媚熟甜,以“熟後得生”的途徑,求流潤中的“生拙”之味,以“率意”的筆法,在放逸中現“自然天真”之趣,其風格與趙書相比,更多生拙、放逸、簡淡、蕭散之韻,然體貌仍不離圓和秀,尤其在弘揚帖學、重振鐘王風神、講求姿態方面,與趙孟頫是一致的,只是另立了一種形態。惟張瑞圖,雖然在書品和成就影響方面不能說超過三家尤其是董其昌,但在另闢蹊徑、獨創一格方面卻屬於“絕塵而奔”者。

張瑞圖的書法確不同於柔媚的時尚,而別具“奇逸”之態。他擅長的楷、行、草書,筆法硬峭縱放,結體拙野狂怪,布局犬齒交錯,氣勢縱橫凌厲,確屬奇而逸。對他的書學淵源,前人略有論述,梁蠍《評書帖》云:“張瑞圖行草初學孫過庭《書譜》,後學東坡書醉翁亭。”指出他也從帖學入手,只不過崇尚的是“狂草”派書風和講求厚重力度的“蘇體”筆法。另據近人張宗祥《書學源流論》曰:“張二水,解散北碑以為行、草,結體非六朝,用筆之法則師六朝。”似乎他還從六朝北碑中汲取了雄勁峻厚的筆法。

張瑞圖奇逸書風的形成,既與他的師承淵源有關,更是時代審美思潮轉捩的產物。在有明一代姿媚書風占主流的時尚下,還萌發著一股尚醜、尚狂狷之美的思潮,明初張弼“怪偉跌宕”的草字、陳獻章“拙而愈巧”的茅龍筆草書、明中期祝允明“縱橫散亂”、“時時失筆”的狂草,都顯現出反正統的傾向。至明中葉以後,隨著商業城市的繁盛,市民文化的興起,文學中“公安派”的“獨抒性靈”說以及哲學上李贅等人“異端”思想的出現,使這股反正統、求“狂怪”的思潮獲得進一步發展,在書法界就湧現出徐渭、張瑞圖、黃道周、倪元璐、王鐸、傅山等一批“狂怪”派書家,他們拋棄中和、優美的姿態關規範,結體支離欹側,以醜為美;筆墨隨興而運,打破“藏頭護尾”、“平正安穩”等形式美規律,肆意揮灑,稜角畢露;布局下求平衡和諧,而是縱橫交叉,散散亂亂。這種以醜怪、狂狷為美的書風,在明末清初風行一時,張瑞圖作為其中一員,不僅在“晚明四家”中獨標風範,在這一行列中也堪稱佼佼者,如近人張宗祥在《書學源流論》中評述:“明之季世,異軍特起者,得二人焉:一為黃石齋,肆力章草,腕底蓋無晉唐,何論宋元;一為張二水,解散此碑以為行、草,結體非六朝,用筆之法則師六朝。此皆得天獨厚之人。”

張瑞圖的書法,在外在形態、筆墨形式上,與黃、倪、王、傅有許多相近之處,呈現出趨同的審美追求。但內涵的個性、氣質、情感、格調,卻各下相同,甚至存在很大差異。因為書法風格的形成離下開作者這一主體因素,意在筆端,筆隨意發,書家的性格氣質、心理特徵、思想感情等主觀因素必然要有意無意地滲入到風格中去,從而形成個性鮮明的獨特面貌,就這個角度說“書如其人”的觀點毋容置疑。張瑞圖的字確很“奇逸”,但有時奇得出格,不少字結體狂怪得難以辨認,逸也有些過分,下少用筆縱放得猶如書一符。據《桐陰論畫》附註云:“張公畫罕見,書幅甚多,相傳張係水星,懸其書室中可避火厄,亦好奇者為之。”此說雖據傳聞,即便有之也屬好奇者為之,但至少說明張氏書法很怪,可作法災的符錄懸掛。觀其車書中多難以辨認的奇字和縱放無度的逸筆,確帶有符躁的味道,寫字類似畫符,無疑在迎合世俗趣味,格調必然下高。另外,反柔媚而走向極端,一味硬倔,過分外露,也容易變為粗俗的霸悍氣,張氏書法即有過分之處,少含蓄文雅之氣。一卯粱嗽《評書帖》所論”張瑞圖得執筆法,用力勁健,然一意橫撐,少含蓄靜穆之意,其品下貴。一張氏在藝術追求上的偏激、失度和品位下高,與他政治上的表現有某些相似之處,這無疑是人品對書品的影響。因此,張瑞圖與倪、黃雖同屬奇倔書風,卻不能歸入一類,更不能並稱。

張瑞圖存世作品即甚多,以行、草為主,此卷《草書千字文》是其宏幅鉅製。《千字文》的文字內容,是由南北朝梁武帝時周興嗣編次的,為我國古代識字的啟蒙讀物。由於它由一千個不同的字組成,以後也成為歷代書法家甚感興趣的書寫內容,紛紛以一體、二體或四體、六體寫《千字文》,其用意,一是作為他人學習書法的範本,故書家作多種書體以供人臨寫。[明]陳淳在《自書千字文》跋中即指出:q書《千字文》往往有人,非人好書,人慾書之耳。蓋《十字文》無重字者,人謂書學盡於此矣。』 一是作為書家展現個人風貌的載體,如[宋]董迪《廣川書跋》所曰;“後世以書名者,率作乾字,以為體制盡備,可以見其筆力。:張瑞圖此卷《草書千字文》,當屬於後者,以顯現個人獨特的書法筆力為宗旨。

此卷末署款“天啟癸亥書於都中,張長公瑞圖。”天啟癸亥三年(1623年)時,張在京任職,尚未入內閣,此卷為五十四歲所書,風格已趨成熟,然仍保留學孫過庭和蘇軾的某些筆法。全篇字與字之間連筆下多,而運筆之氣貫通,以顯示其放逸之勢:各字大小變化下大,主要靠結體的欹側反正、緊密開張、左右輕重、上下錯落,來顯現起伏跌宕:字姿呈方形的整體結構,又時出奇險之態,點畫通過粗細、乾溼、疏密、方圓的變化,表現出跳蕩之勢;全幅呈字距緊密、行距寬疏的布局,然緊密字距中,時用舒緩的筆法和揖讓的結體來調節,寬疏行距中,又時以出格之字和破直之勢來調節,從而達到了密而不窒、疏而不空的效果。這些都體現了張瑞圖典型書風的主要特色。然此卷筆法多用圓潤中鋒和厚重筆道,少勁利峻峭之勢;轉折處多婉轉,並非每轉必折,每折必勁,也少側鋒偃筆;在奇異結體中仍時見瀟灑秀麗之字,狂放而未失於怪誕。這些特點表明孫過庭車書所具的流潤和法度之影響尚未完全消褪,蘇軾渾厚凝重的筆法仍在起作用,北朝碑學之痕跡尚下顯著。因此,這卷《草書千字文》反映的是張瑞圖轉變時期書風,對了解他的書法發展演變軌跡具有重要參證價值。

張瑞圖《草書千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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