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下)-第五期-痴心女子(43)


俺這陣兒已經喝上癮了,她說.離不開它了.只有這樁東西還可以安慰俺......俺不能跟你比,俺是情場失意的人,你是情場得意的人,你還看不出來嗎?所以,你不喝酒,也許一樣能過下去.
苔絲覺得,自己的失意,正跟瑪琳一樣,不過再一想,她在名義上到底還是安璣的太太啊,這也值得自尊自傲的了,所以也就承認了瑪琳剛才分析的那種區別.
苔絲就在這種光景里,不管早上上凍,也不管下午下雨,辛辛苦苦地工作.她們除了刨瑞典蘿蔔,就是修瑞典蘿蔔;修蘿蔔,是用一把小鉤刀把蘿蔔上的泥土和須子削去,然後再把蘿蔔收藏起來,預備將來用.修蘿蔔的時候,要是下起雨來,她們可以有一架草幛子遮擋一下;但是遇到天寒地凍的天氣,蘿蔔整個都凍成了冰核兒了,就是她們手上帶著極厚的皮手套,也擋不了刺骨的冷氣.不過苔絲仍舊抱著滿懷的希望,因為她總覺得,在克萊的性格里,寬厚仁恕是主要的成分,他這種心腸,將來一定會讓他重新來俯就她.
瑪琳喝足了酒,高興起來,就把前面說過的那種奇形怪狀的棱石撿出來,跟著就忍不住尖聲笑起來.苔絲卻老是正顏厲色,不說不笑.在這兒雖然看不見芙侖谷,但是她們卻不時往那方面瞭望,一面把眼睛瞅著那片把她們的眼光隔斷了的迷霧,一面琢磨舊日塔布籬牛奶廠里的光景.
啊,瑪琳說,俺真想讓咱們的舊夥伴再多來一兩個!那樣的話,咱們天天在這兒乾起活兒來的時候,就能把塔布籬帶到地里來了,就能嘴裡老講他了,就能老講咱們在那兒過的那些好日子,老講咱們那陣兒的光景了;這樣的話,所有從前的情況就好象又都回來了!瑪琳一想起舊日的光景來,兩眼就有點兒潮呼呼的,說話的聲音也含混起來.伊茨.秀特這陣兒正在家裡待著沒事兒,這俺知道.俺寫一封信給她,告訴她咱們都在這兒,叫她也上這兒來好啦;萊蒂的病這陣兒大概也好啦.
對於這個提議,苔絲無可反對;她第二次聽見這個把塔布籬舊日的快樂重新引到這兒來的計畫,是兩三天以後,那時瑪琳告訴她,說伊茨已經有回信,答應她能來就來.
多年以來,都沒有象那一年的冬天那樣的.它來的時候,一步一步.躡手躡腳,仿佛棋手走棋子兒一樣.有一天早晨,那幾棵孤零零的大樹和籬間的棘樹,都好象脫去了一層植物的皮,而換上了一層動物的皮.每一根樹枝上,都蓋了一層白絨,仿佛一夜的工夫,樹皮上都長了一層毛,把原先的粗細,增加了四倍.整叢的灌木或者整棵的大樹,都好象是一幅明顯觸目的素描,用白色的線條,畫在灰色慘澹的天空和天邊之上.棚子裡和牆壁上,從前本來看不見有什麼東西,現在在這種結晶的空氣里,都露出了蜘蛛的絲網,懸在棚子.柱子和柵欄門突出的犄角那兒,好象白色的絨線結的扣兒.
過了這一陣上凍而潮濕的時期,跟著來的是一個一切都凍得硬邦邦的時期.在那個時期里,奇怪的鳥,都不聲不響地從北極後面飛到棱窟槐這塊高原上來;它們都是又瘦又禿,形同鬼怪的生物,眼裡都含著悽慘的神情;因為它們在人跡所不能到的北極地帶,在寒氣凝固血液.人類無法忍受的空氣里,曾經親眼見過奇偉可怕.難以想像的景象;曾經在北極光的閃耀下,親眼見過冰山的崩裂,雪山的滑動;曾經叫狂風暴雪和翻天覆地的洄漩痙攣,把眼睛弄得半明半瞎;它們的面目仍舊還保留了飽嘗那種風光的神氣.(比較《還鄉》第一卷第十章第三節:文恩面前,有一隻野鴨,剛從朔風怒號的地方來到.這個鳥兒,腦子裡裝了無數北極窮荒的景象.冰河引起的凶災巨變,風雪帶來的詭景譎象,極光顯出的奇形殊彩,頭頂上的北極星,腳底下的富蘭克林......這一類它所習見習聞.以為平常的光景,實在都是了不起的.)這些無名的怪鳥兒,跑到離苔絲和瑪琳很近的地方,不過它們對於人類從來不會看見的奇景,卻沒有報告.旅行家都有一種報告他們遊覽所得的野心,這種野心它們是沒有的.它們老老實實地不動聲色,只顧到這片平淡的高原上眼前的事物,把它們所不寶貴的那些舊日經驗,一概撂開.它們所注意的,只是那兩個姑娘拿著鐵鈀刨地那種細微動作,因為那種動作,能夠掘出一些使它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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