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四)-第三部-馬呂斯-第八卷-作惡的窮人(47)


德納第一面這樣談著,他那雙盯著白先生的眼睛,仿佛也在著意要把從它瞳孔里冒出的尖針一一刺到他俘虜的心裡去.此外,他所用的語言,雖然帶著一種溫和而隱蔽的侮辱意味,卻是含蓄的,幾乎是經過一番斟酌的.這人.剛才還只是個盜匪,現在在我們的印象中卻是個受過傳教士教育的人了.
那俘虜所保持的沉默,他的那種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堅持的戒備,對叫喊這一極自然的動作的抗拒,這一切,我們應當指出,對馬呂斯都是不愉快的,並且使他驚訝到了痛苦的程度.
這個被古費拉克栽上白先生綽號的人,在馬呂斯的心目中,原是一個隱現在神秘氛圍中的嚴肅奇特的形象,現在經過德納第的這一切合實情的觀察,馬呂斯感到更加看不清楚了.但是,不管他是什麼人,他雖已受到繩索的捆綁,劊子手的層層包圍,半陷在,不妨這樣說,一個隨時往下沉的土坑裡,無論是在德納第的狂怒或軟磨麵前,這人始終巋然不動,馬呂斯此時也不能不對這沉鬱莊嚴的容貌肅然起敬.
這顯然是個恐懼不能侵襲,也不知什麼叫驚慌失措的心靈.這是一個那種能在絕望的環境中抑制慌亂情緒的人.儘管情況是那么極端兇險,儘管災難是那么無可避免,這裡卻一點也沒有象慘遭滅頂的人在水底下睜著一雙驚駭萬狀的眼睛的那種悲痛神情.
德納第從容不迫地站起來,走向壁爐,挪動屏風,把它靠在爐旁的破床邊上,讓燒著一爐旺火的鐵皮爐子露出來,被綁的人完全可以看見躺在爐子裡的那把已經燒到發白.密密麻麻散布著許多小紅點的鈍口鑿.
接著,德納第又過來坐在白先生旁邊.
我繼續談,他說.我們是可以談得攏的.讓我們對這問題來一個友好的解決.剛才我發了火,不應該,我不知道我的聰明剛才到哪裡去了,我確是做得太過分了,我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比方說,因為您是百萬富翁,我便向您要錢,要許多錢,大量的錢.那樣做是不近情理的.我的天主,您有錢也不一定就寬舒,您有您的種種負擔,誰又沒有負擔呢?我並不想要您傾家蕩產,我究竟還不是一個潑皮.我也不是一個那種因為形勢對自己有利,便利用形勢來變得庸俗可笑的人.聽我說,我可以讓一步,犧牲一點我這方面的利益.我只要求二十萬法郎.
白先生一個字也沒有說.德納第跟著又說:
您瞧我在我的酒里已攙了不少的水了.我不知道您的經濟情況,但是我知道您花錢是不大在乎的,並且象您這樣一位慈善家很可以贈送二十萬法郎給一個境遇不好的家長.同時您也是個明理的人,您決不至於認為:象我今天這樣勞民傷財,象我今晚這樣布置......在場的諸位先生們都一致同意,認為這一工作是安排得很好的......只是為了向您弄幾文到德努瓦耶店裡去喝喝十五法郎一瓶的紅葡萄酒和吃吃小牛肉而已.二十萬法郎,值得呢.只要您把這一點點雞毛蒜皮從您的袋子裡掏出來了,我擔保,決不改口,您盡可以放心,誰也不會再動您一根毛.您一定會對我說:'可是我身上沒有帶二十萬法郎.,呵!我是不喜歡小題大做的.我現在並不要您付錢.我只要求您一件事.勞您駕把我要念的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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