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尋箏

在雨中，忘記了方向忘了傘，黑夜在珠簾外生長，嘲笑雨季的彷徨。

迷茫的時候，我撐起精緻的油紙傘，腳步輕盈，側耳聆聽著雨季的旋律，想起一個關於秋天的童話。

我無意來到小巷，似乎是一縷花香的召喚，似乎是這裡沉寂了太久的古牆，是瓦隙磚縫中藏匿著的某種氣質，那憂鬱的精魂打動了我，沉睡千年的寂寞。

依舊是石階上潮濕的青苔，寂靜無人的老街，冷冷清清，沒有月亮也沒有疏桐，沒有長笛也沒有畫樓，這兒只有爬滿綠色的灰磚牆，泛青的石板和一口沒有波瀾的古井。這裡沒有紛飛的花瓣，沒有漫舞的梧葉，更尋不著蹁躚的柳絮，這裡只有飛濺的雨滴，落進每個路人的衣領里，向人間傳遞著蒼涼。

或許吧，幾千年前的那個炎炎之夏，那個八月的洛陽上空籠罩著的沉沉黑雲，如今早已散去。是的，封建人治的時代早已作古，舊朝的宮闕樓台早就斑駁，當年押解過囚車的大道上如今奔走著桑塔納奧迪，一個古老城市的背影遠去了，一聲幽幽的箏音也在時光的打磨中變淡漠。

尼采說，上帝死了，而我要找的古箏，也隨著嵇康的死，絕跡於世。

今日的揚州、昔時的廣陵，那煙雨巷中依舊有著羞怯靦腆的少女，瘦西湖畔依舊有三兩游舫畫舟蕩漾。那樓台水榭的冶春茶社仍飄著淡淡的清香，醺然間，卻仿佛覺得缺了些什麼？

喔，是少了一點音樂吧！是婉轉輕柔的揚劇、抑或是明月樓上相思的歌吹，還是二十四橋中多情的簫聲？

不，這些並不是真正的揚州，太奢靡、太頹唐，這座古城並不是紙醉金迷、揮霍人生的遊樂場，這裡有他的靈魂有他超然的氣質，倘若你只了解她作為傾城佳人的一面，而忽視了他作為瀟瀟君子的另一面，那么你仍舊沒有讀懂揚州。

去聽聽《廣陵散》吧，聽聽那洛水之畔的絕響，感受那刑場悲歌、超然生死的壯麗與大氣，體會一下那濾盡了紅塵滲透了人生的偉大思想。

儘管今曲已非昔時嵇康的原奏，但經歷了幾千年歲月風沙的磨鍊和一代代琴師的手撫摸，此曲早已超越了古人一時的神來之作，轉而傳承了一代代得曲人的悲歡苦樂，凝鍊出一種獨有的滄桑卓絕的神韻，也只有這種淡淡的苦澀清幽，才是揚州這顆璀璨的江淮明珠應有的寫照。

無論是被元軍攻打六年後的城陷人亡，還是後來清軍殘忍的揚州十日，在強大的政治危機面前，古老的文化也往往面臨著被毀之一炬的威脅，但是正如這《廣陵散》歷盡波折之後仍然彈唱在人間，古城揚州也依舊保留著他的丰采神韻。而此行我的目的似乎也確已達到了。

今天風華正茂的揚州，不正是一曲傳唱千古的奇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