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都想有個女兒

　　都說鄉下人重男輕女。其實不然。

　　母親生了十男二女，養成七男二女。生這么多，除了當時尚未實行計畫生育、養育成本較低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一直要生個女孩。理由很簡單：天上千顆星，不如地上女兒一顆心——她總覺得，男兒是天上星，儘管舉目可見，但總有疏遠感，只有女兒才會分擔家務，才是貼身棉襖，長大後，無論嫁往哪裡，都會牽掛自己。

　　現實卻老唱反調。頭胎是男的。希望二胎是個女的，結果又是男的。寄希望於三胎，又大失所望。焦急的母親跟爺爺、父親商量，將老三，即本文作者跟人家對換女孩。父親不置可否，爺爺卻堅決反對。爺爺疼愛孫子，就像疼愛自己的生命。沒有指望，只能靠母親自己的努力了。母親仍以每兩年生一個的速度，連生四個，結果又全是男孩！當然，歡喜的只有爺爺，憂愁的是母親。說實話，母親已失去自我救贖的信心，加上生產過多，體質每況愈下，若要繼續生產，那就太冒險了。

　　於是，母親在35歲那年，生產第七胎之後，以幾近哀求的口氣，重提換女孩之事。爺爺沉默著，沉默許久之後，極不情願地頷首。

　　對換小孩畢竟不像一棵樹從一個地方移植到另一個地方那么簡單。雙方大人都很慎重，不僅要看小孩，還要了解對方的家道、一家人的情況。有的人是不管路途遠近的，甚至認為相距越遠越好，以便從此一刀兩斷，互不往來。而我們的大人是不僅要認這門親戚，而且要當作親家看待，所以希望對方的家近些。同村並不好，最好是隔壁村。母親將此事託付給一個年長的媒人。第五天一大早，隔壁村一戶陳姓人家來了，背來一個出生33天的女嬰，並帶來貼補的80元錢。我和老四罷課在家，輪流抱著胖嘟嘟的弟弟，算是最後的親熱，也作為最後的守護。當大人都上桌吃點心的時候，我和老四悄悄把弟弟抱到樓上，關緊了窗，反鎖了門，躲在木楻里，頭上蓋過麻袋，以為絕對隱蔽。吃了點心，大人到處找，很焦急，使勁敲門，我們置之不理。後來，小弟弟大哭起來，隱情敗露，我們才不得不開門。

　　我和老四眼睜睜看著五個月大的老七被媒人背走！我和老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慫恿狗去咬媒人，咬那些陌生人，以為他們會害怕，扔下弟弟。怎么可能呢？

　　鄉間有“衍腹”之說。第三年，母親果真生了個女孩——為之痴痴等待18年的女孩；對方也生了個男孩。皆大歡喜。

　　可是，我一直認為，母親老年的兩次大手術、帕金森、高血壓，都是她過度生育落下的根，是她用自己的健康和苦難，換來我們的誕生。我無力拔除母親身上的病根，但我，願以女兒般的細膩和孝順，撫慰她的病痛，相攜著，走過風，走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