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一)-第一部-芳汀-第一卷-一個正直的人(27)


隨後這位國民公會代表的眼睛不再望著主教,他只用這樣的幾句話來結束他的思想:
是呀,進步的暴力便叫做革命.暴力過去以後,人們就認識到這一點:人類受到了呵斥,但是前進了.
國民公會代表未嘗不知道他剛才已把主教心中的壁壘接二連三地奪過來了,可是還留下一處,那一處是卞福汝主教防衛力量的最後源泉,卞福汝主教說了這樣一句話,幾乎把舌戰開始時的激烈態度又全流露出來了:
進步應當信仰上帝.善不能由背棄宗教的人來體現,無神論者是人類的惡劣的帶路人.
那個年邁的人民代表沒有回答.他發了一陣抖,望著天,眼睛裡慢慢泌出一眶眼淚,眶滿以後,那眼淚便沿著他青灰的面頰流了下來,他低微地對自己說,幾乎語不成聲,目光迷失在穹蒼里:
呵你!呵理想的境界!惟有你是存在的!
主教受到一種無可言喻的感動.
一陣沉寂過後,那老人翹起一個指頭,指著天說:
無極是存在的.它就在那裡.如果無極之中沒有我,我就是它的止境;它也不成其為無極了;換句話說,它就是不存在的了.因此它必然有一個我.無極中的這個我,便是上帝.
那垂死的人說了最後幾句話,聲音爽朗,還帶著靈魂離開肉體時那種至樂的顫動,好象他望見了一個什麼人似的.語聲歇了過後,他的眼睛也合上了.一時的興奮已使他精力涸竭.他剩下的幾個鐘頭,顯然已在頃刻之中耗盡了.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已使他接近了那位生死的主宰.最緊要的時刻到了.
主教懂得,時間緊迫,他原是以神甫身份來到此地的,他從極端的冷淡一步步地進入了極端的衝動,他望著那雙閉了的眼睛,他抓住那隻枯皺冰冷的手,彎下腰去向那臨終的人說:
這個時刻是上帝的時刻了.如果我們只這樣白白地聚首一場,您不覺得遺憾嗎?
國民公會代表重又張開眼睛.眉宇間呈現出一種嚴肅而陰鬱的神情.
主教先生,他說,說得很慢,那不單是由於氣力不濟,還多半由於他心靈的高傲,我在深思力學和觀察當中度過了這一生.我六十歲的時候祖國號召我去管理國家事務.我服從了.當時有許多積弊,我進行了鬥爭;有bao6*政,我消除了bao6*政;有人權和法則,我都公布了,也進行了宣傳.國土被侵犯,我保衛了國土:法蘭西受到威脅,我獻出我的熱血.我從前並不闊氣,現在也沒有錢.我曾是政府領導人之一,當時在國庫的地窖里堆滿了現金,牆頭受不住金銀的壓力,隨時可以坍塌,以致非用支柱撐住不可,我卻在枯樹街吃二十二個蘇一頓的飯.我幫助了受壓迫的人,醫治了人們的痛苦.我撕毀了祭壇上的布毯,那是真的,不過是為了裹祖國的創傷.我始終維護人類走向光明的步伐,有時也反抗過那種無情的進步.有機會,我也保護過我自己的對手,就是說,你們這些人.在佛蘭德的比特罕地方,正在墨洛溫王朝(墨洛溫(Mérovée),法國第一個王朝,從五世紀中葉到八世紀中葉.)夏宮的舊址上,有一座烏爾班派的寺院,就是波里爾的聖克雷修道院,那是我在一七九三年救出來的.我盡過我力所能及的職責,我行過我所能行的善事.此後我卻被人驅逐,搜捕,通緝,迫害,誣衊,譏誚,侮辱,詛罵,剝奪了公民權.多年以來,我白髮蒼蒼,只覺得有許多人自以為有權輕視我,那些愚昧可憐的民眾認為我面目可憎.我並不恨人,卻樂於避開別人的恨.現在,我八十六歲了,快死了.您還來問我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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